“德国”这个词,在英语里很简单,就是 Germany。
但事情好玩的地方就在于,德国人自己不这么叫。他们管自己的国家叫 Deutschland。
这就有点奇怪了,对吧?就像我们叫“中国”, ইংরেজিতে (Yīngyǔ lǐ) a.k.a. in English it’s “China”,这发音差得有点远,但好歹还有点联系。可 “Germany” 和 “Deutschland” 这两个词,长得、听起来都完全是两码事。
这背后其实是一段挺长的历史故事,和你想象的可能不太一样。国家的名字不是某个委员会坐下来开会决定的,而是几千年来不同民族、不同语言相互接触、碰撞、甚至误解的结果。所以,要搞明白为什么英语里叫 “Germany”,我们得把时间往前倒拨很久。
一切要从罗马人说起
咱们先聊聊 Germany 这个词的来源。
这个词的根子在拉丁语里,叫 Germania。 大概在两千多年前,古罗马帝国那会儿,有个叫尤利乌斯·凯撒(Julius Caesar)的哥们,就是那个说出“我来,我见,我征服”的家伙。他带兵打仗,扩张地盘,打到了今天法国这个地方,当时的罗马人管那里叫“高卢”(Gaul)。
在高卢的东边,隔着一条莱茵河,住着很多部落。这些部落和凯撒征服的高卢人不太一样,语言、文化、生活习惯都不同。凯撒需要一个词来统一称呼莱茵河东岸的这群“外人”。
至于 “Germani” 这个词具体是谁发明的,现在有点说不清了。有一种流传很广的说法是,凯撒从他征服的高卢人那里听来了这个词。 当时住在莱茵河西岸的高卢人,管河对岸的那些部落叫 “Germani”。这个词在当时的高卢语里,意思可能是“邻居”,也可能是“吵闹的人”,甚至还有人猜是“森林里的人”。 反正意思大概就是“那帮和我们不一样的邻居”。
凯撒觉得这个词不错,简单直接,于是就在他的战争记录《高卢战记》里用了 “Germania” 来指代莱茵河以东、多瑙河以北的那片广袤土地,用 “Germani” 来称呼住在那里的各个部落。
这里有个很关键的点:当时所谓的 “Germani” 并不是一个统一的民族,他们自己也绝对不会称自己为 “Germani”。 他们是很多很多个独立的部落,比如法兰克人(Franks)、萨克逊人(Saxons)、阿勒曼尼人(Alemanni)等等,各有各的地盘,各有各的老大。 “Germani” 纯粹是罗马人从外部给他们贴上的一个标签,一个笼统的称呼。
罗马帝国很强大,文化影响力也大。罗马人写的书,后来的欧洲人都当经典读。于是,“Germania” 这个词就这么在拉丁语世界里流传了下来,成了欧洲知识分子对那片土地的官方称呼。
后来,罗马帝国衰落了,拉丁语也慢慢演变成了今天的意大利语、法语、西班牙语等等。而说英语的盎格鲁-撒克逊人,在文化上也深受罗马影响。当他们需要一个词来指代那片大陆上的土地时,很自然地就从拉丁语里借用了 “Germania”,慢慢地,这个词在英语里就演变成了今天的 Germany。
所以你看,英语里的 “Germany” 这个叫法,其实是一个“外号”,一个由古罗马人起、被说英语的人沿用至今的外号。它反映的是一个局外人的视角。
那么,德国人为什么叫自己 Deutschland?
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德国人自己的叫法:Deutschland。
这个词的来源和 “Germany” 完全不同,它是一个“内部视角”的词,源自德语本身。它的词根是古高地德语(Old High German)里的一个词,叫 “diutisc”。
这个 “diutisc” 是什么意思呢?它的意思差不多是“人民的”或者“属于人民的”。 这个词最早出现,是为了区分两种语言:一种是当时欧洲上流社会和教会通用、普通人听不懂的拉丁语;另一种就是本地老百姓说的“人民的语言”(theodisca lingua)。
所以,”diutisc” 这个词,一开始的核心含义是“我们自己人说的语言”,用来和那些“外来的”、“高大上的”拉丁语以及罗曼语系(由拉丁语演变来的语言,如法语、意大利语)划清界限。
后来,这个指代语言的词,慢慢扩展开来,开始指代说这种语言的人,也就是 “die Deutschen”(德意志人)。 再后来,这些人居住的土地,就被称为 Deutschland,字面意思就是“人民的土地”或“同胞的土地”。
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,而是经历了漫长的中世纪。直到公元1871年,现代意义上的统一的德国才正式成立。 但 “Deutschland” 这个称呼,早就在这片土地上的各个邦国和人民之间流传使用了。
所以,“Deutschland” 这个名字,体现的是一种自我认同,一种“我们是自己人”的意识。它源自语言,强调的是文化上的共同体。
为什么同一个国家有这么多不同的名字?
到这里你可能会问,好吧,我知道了英语和德语的区别。但为什么法国人叫德国 Allemagne,波兰人叫它 Niemcy,芬兰人又叫它 Saksa?这也太乱了吧!
这恰恰是德国历史复杂性的一个体现。因为德国在欧洲中心,历史上它的邻居非常多,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它都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,而是由许多个部落、公国、王国组成的松散集合体。 不同的邻居,在不同的历史时期,最先接触到的,是不同的德国部落。于是,他们就用那个部落的名字,来代指所有的“德国人”以及他们的土地。
这就好像你认识一个新朋友,他是北京人,你可能就会跟别人说“我那个北京的朋友”。如果后来你又认识了其他地方的中国人,你可能还是会习惯性地用你最先接触的那个概念去代指。
咱们举几个例子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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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国/西班牙:Allemagne / Alemania
法国人和西班牙人对德国的称呼,都来自“阿勒曼尼人”(Alemanni)这个部落的名字。 阿勒曼尼人是古代日耳曼部落的一个联盟,主要生活在今天德国的西南部,紧挨着法国。 对于当时的法国人来说,阿勒曼尼人就是他们最直接、最常打交道的“德国人”。于是,他们就用 “Alemanni” 来指代整个德国,这个叫法就一直延续到了今天,变成了法语里的 Allemagne 和西班牙语里的 Alemania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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芬兰/爱沙尼亚:Saksa / Saksamaa
在北边,芬兰人和爱沙尼亚人最早接触到的德国人,是“萨克逊人”(Saxons)。 萨克逊人是生活在德国北部沿海地区的强大部落。他们是出色的水手和商人,经常和波罗的海沿岸的民族打交道。于是,在芬兰语和爱沙尼亚语里,德国就成了“萨克逊人的土地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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波兰/捷克等斯拉夫语国家:Niemcy / Německo
斯拉夫语系的国家,比如波兰、捷克、俄罗斯,对德国的称呼则有另一个有趣的来源。它们的称呼都源于古斯拉夫语里的一个词 “němьcь”。 这个词的意思是“哑巴”或者“不会说话的人”。
这听起来有点冒犯,但其实并不是真的说德国人是哑巴。而是因为当年的斯拉夫人遇到说日耳曼语的部落时,发现对方的语言自己完全听不懂,叽里呱啦的,就好像不会说话一样。 于是,他们就用 “němьcь” 这个词来形容这些“语言不通的外国人”。 因为他们最常遇到的“语言不通的外国人”就是日耳曼人,所以这个词慢慢就特指德国人了。波兰语里的 Niemcy 就是这么来的。
总结一下
你看,一个简单的国家名字,背后是各种历史线索的交织:
- Germany (英语): 源自拉丁语 “Germania”,是古罗马人给莱茵河东岸部落起的一个“外号”,视角是外部的、地理上的。
- Deutschland (德语): 源自古高地德语 “diutisc”(人民的),是德国人对自己语言和身份的认同,视角是内部的、文化上的。
- Allemagne (法语): 源自 “Alemanni” 部落,反映了法国人最早接触的特定日耳曼部落。
- Saksa (芬兰语): 源自 “Saxon” 部落,反映了芬兰人最早接触的特定日耳曼部落。
- Niemcy (波兰语): 源自古斯拉夫语“哑巴”,反映了古代斯拉夫人对语言不通的邻居的一种描述。
所以,德国在不同语言里有这么多名字,恰恰是因为它地处欧洲“十字路口”,在漫长的历史中,它的不同部分与不同的邻居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故事。这些名字就像一层层的历史化石,记录了当年那些最初的相遇。下次再看到这些不同的名字,你就知道,它们每一个背后,都藏着一段独特的历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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