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空如洗、万里无云、天高云淡、海阔天空、水天一色、云蒸霞蔚、霞光万道、气象万千、暮霭沉沉、皓月当空、晴空一鹤。
我跟你说,我对天气的感知,几乎是从“看天”开始的。不是那种看天气预报的“看”,是真真正正地,把脖子仰成一个有点傻气的角度,去看那片无穷无尽的“顶”。有时候觉得,我们老祖宗造词,真是把对这世界最奢侈的爱和最精准的观察,都揉进去了。尤其是形容天空的。
就说今天吧,一拉开窗帘,好家伙,那种蓝,简直像有人拿着一块巨大的蓝色丝绒,把整个世界都给罩起来了。干净,纯粹,一点杂质都没有。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,就是 碧空如洗 。真的,就是“洗”过一样。好像昨天夜里有位神仙下凡,仔仔细细地把这块天幕给擦了一遍,连一丝云的毛边儿都没留下。这种天气特别容易让人心情好,但说实话,看久了……有点无聊,不是吗?太完美了,完美得有点不真实,像一块设定好的背景板。
我真正迷恋的,反而不是这种“标准晴天”。我喜欢有“戏”的天空。
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,那才叫看天。夏天的午后,我能躺在那个吱吱呀呀的竹编凉椅上,看一整个下午。那时候的天,蓝得有层次,不是平面的。近处的蓝淡一点,远处的蓝就浓得像化不开的颜料,一直漫到天边。云呢,也不是现在城市里这种灰扑扑、有气无力的样子。它们是立体的,一团一团,像发得过头的巨大棉花糖,边缘还镶着金边。风一吹,它们就慢悠悠地飘,你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它们在动,在变形。从一只小狗,变成一头大象,再慢慢散开,变成扯烂的棉絮。那时候我不懂什么叫 气象万千 ,我只觉得,天上在演一场默剧,一场永远不会重复的、只给我一个人看的默剧。那种奢侈,现在拿什么都换不来。
后来长大了,第一次自己攒钱去旅行,去了海边。那是我第一次,真正理解了什么叫 海阔天空 。真的,这个词以前对我来说,就是个形容词,用来形容心胸啊,前途啊,特别空。直到我站在海边,傍晚,风把我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,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水面和同样看不到尽头的天空。它们在最远处连成一条线,颜色几乎分不出来,就是那种 水天一色 的混沌和苍茫。那一刻,你身体里所有憋着的、琐碎的、让你觉得天要塌下来的烦心事,“嗖”地一下,全被那片广阔给吸走了。真的,就是字面意义上的“海阔天空”。你会觉得,跟这片天地比起来,自己那点破事儿算什么?人就应该活得像这片海,这片天一样。那一瞬间,我觉得自己被治愈了。语言,有时候真的能和现实的场景产生一种奇妙的“通感”,一个词,在你心里埋了十几年,突然在某一刻,被一个真实的画面给激活了,然后你就“懂”了,彻底懂了。
但要说最华丽的,还得是日落。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“落日收藏家”。每次看到壮丽的晚霞,都感觉像是天空这位最大方的艺术家,免费赠送给全人类的一场盛大演出。有一回在山顶,太阳刚下去,天边先是烧起一片橘红,然后那颜色开始往上、往四周渗。云彩被染得啊,底下是金色的,往上是粉的、紫的,一层一层,像油画颜料,堆得又厚又重。古人说 云蒸霞蔚 ,这个“蒸”字,用得太传神了!你真的能感觉到那种热气,那种色彩,是从地平线底下“蒸”上来、“蔚”起来的,带着一股磅礴的、蓬勃的生命力。然后就是 霞光万道 ,光线像利剑一样,从云的缝隙里直射出来,把半个天都照亮了。整个过程可能也就十几二十分钟,但那种灿烂和辉煌,足够你在心里回味好久。
然后,高潮退去,世界慢慢安静下来。暮色四合,天空从绚烂的暖色调,慢慢过渡到一种冷静的、深邃的蓝紫色。那种感觉,有点寂寞,有点伤感,但又特别平静。就像一场狂欢后的散场。这时候用“暮霭沉沉”来形容,又精准得让人心头发紧。那“沉沉”的,不只是雾气,还有人的心情。
我一直觉得,一个对语言文字有感觉的人,一定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。因为你会发现,生活里那些最打动你的瞬间——无论是巨大的喜悦,还是微小的感伤——古人早就用几个字,帮你妥帖地命名了。他们替你捕捉住了那种感觉。你抬头看天,看到的不仅仅是大气层、云和光,你看到的是“碧空如洗”,是“天高云淡”,是“皓月当空”。这些词语就像一把把钥匙,打开了我们和平凡日常之间的一扇秘密通道。
我现在住在城市里,高楼把天空切割成各种不规则的几何形状。想看一片完整的、不被打扰的天,挺难的。但我还是会下意识地去看。去看写字楼玻璃幕墙上反射的云,去看两栋楼之间那一线窄窄的、却依旧蓝得固执的天。偶尔,在拥挤的晚高峰,堵在路上,烦躁得想骂人,一转头,却看见天边挂着一抹不可思议的、温柔的晚霞。那一瞬间,所有的烦躁好像都能被抚平。
你看,天空就是这样。它什么都不说,但它好像又什么都说了。它用它的变幻,它的色彩,它的广阔,提醒我们,这个世界永远有值得惊叹的美。而我们能做的,就是备好我们那些同样美丽的词语,在与它相遇的瞬间,轻轻地、在心里,叫出它的名字。这,大概就是我和这个世界,最浪漫的一种互动方式了。

本内容由语文老师收集整理,不代表本站观点,如果侵犯您的权利,请联系删除(点这里联系),如若转载,请注明出处:https://www.ajesmm.com/t/160967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