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:春暖花开、万物复苏、和风细雨、春意盎然、莺歌燕舞
夏:烈日炎炎、绿树成荫、挥汗如雨、电闪雷鸣、盛夏酷暑
秋:秋高气爽、天高云淡、金风送爽、层林尽染、一叶知秋
冬:寒风刺骨、冰天雪地、白雪皑皑、万籁俱寂、滴水成冰
说真的,每次看到有人把这些描写四季的词语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,我就觉得,有点可惜。这些字,它们不该是标本,不该是躺在字典里睡大觉的干巴巴的符号。它们是活的,每一个字都带着水汽、温度、光影,甚至是我们自己都快忘了的某一段心事。
就说春天吧。“春暖花开”这四个字,你是不是脑子里立刻就有画面了?但对我来说,它远不止于此。它是一种身体的“开机”信号。我记得有一年,北京的冬天特别长,感觉整个人都缩在厚重的壳里,骨头缝里都透着灰败的冷。终于,熬到三月底,有天下午我出门扔垃圾,就那么一瞬间,一股暖风“呼”地一下扑到脸上,不冷,带着一点点潮,还有楼下邻居家那棵玉兰树传来的、若有若无的甜香。那一刻,我脑子里就弹出了“春意盎然”这四个字。那个“盎”,简直是神来之笔!它不是一点点“意”,而是满得要溢出来,要从每一个毛孔往外冒的那种感觉。整个世界,连同我自己,都从一种压缩状态,瞬间“嘭”地一下,舒展开了。那不是看花,是感觉自己也成了一株植物,憋了一整个冬天,终于能喘口气,伸个懒腰了。
然后是夏天。夏天对我来说,是矛盾的,是极致的拉扯。我怕热,真的怕。那种“烈日炎炎”下的北京,柏油马路感觉随时能把鞋底烫化,空气都是黏的、重的,吸进去都觉得费劲。但,我又迷恋夏天。你有没有试过,在最热的午后,躲进一条老街的树荫里?阳光被密密匝匝的国槐叶子筛成一片片、一粒粒晃动的光斑,落在地上,落在你的手臂上。知了在头顶声嘶力竭地叫,那声音把暑气都给具体化了,变成了音浪。那一刻,你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“绿树成荫”的恩惠。它不是一个形容词,它是一种庇护,一种救赎。还有夏天的雷雨,前一秒还是闷热得让人发疯,下一秒,天黑了,狂风卷着土腥味来了,然后“电闪雷鸣”,豆大的雨点“啪啪啪”砸在玻璃窗上。我最喜欢这时候不开灯,就坐在窗边看。看闪电把天空一次次劈成惨白的碎片,听雷声在天边滚来滚去。整个世界都在进行一场盛大的、暴烈的洗礼。那种感觉,比看任何大片都过瘾。夏天就是这样,要么把你烤干,要么把你淋透,绝不温吞。
等夏天把力气都用完了,秋天就来了。啊,秋天。如果说爱有四季,那我的爱一定是秋天。北京的秋天,是上帝写给人间最美的一封情书,短,但每一个字都金光闪闪。每年一入秋,我第一感觉不是凉,而是“清”。空气里的湿度被抽走了,杂质也被过滤了,天空蓝得像一块刚被擦拭过的玻璃,高远得不真实。这就是“秋高气爽”。那个“爽”字,太传神了。它形容的不是身体的感受,是精神的。你会觉得脑子都变清醒了,那些夏天的烦躁、黏腻,一夜之间就被秋风吹得无影无踪。我最爱做的,就是找个周末,去爬香山,或者就在奥森公园里走走。那会儿,还不到红叶最盛的时候,但各种颜色已经开始悄悄地、试探性地往外冒了。黄的、浅红的、赭石的、深绿的……交织在一起。阳光斜斜地照下来,给每片叶子都镶上金边。你看着那漫山遍野的斑斓,脑子里只能想到“层林尽染”。那个“染”字,带着一种主动的、艺术创作般的意味。大自然就是那个画家,用最奔放、最奢侈的笔触,在生命凋零前,搞出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告别仪式。有时候,走在路上,一片梧桐叶子打着旋儿落到你脚边,你会突然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这就是“一叶知秋”了。它不是一个道理,是一种心领神会的默契,是你和季节之间,一个心照不宣的暗号。你知道,狂欢就要结束了,接下来,是漫长的、需要向内探寻的时光。
冬天呢,很多人觉得萧瑟。我不。我喜欢冬天的“静”。尤其是下雪的夜晚。“万籁俱寂”这个词,只有在雪夜才能体会得最真切。所有的声音,车流声、人语声,都被那层厚厚的、松软的雪给吸走了。世界变得异常安静,只剩下你自己的心跳。我喜欢搬把椅子坐在窗边,泡一杯滚烫的红茶,看外面路灯的光晕在雪花里变得毛茸茸的。那一刻,你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按下了暂停键,时间变得很慢,很柔软。当然,我也怕冷。“寒风刺骨”的时候,尤其是在等公交车的时候,那风像一把把小刀子,专往你衣服的缝隙里钻。但正因为有这种彻骨的冷,室内的温暖才显得那么珍贵,那一碗热汤、那一个拥抱,才显得那么值得感激。冬天有一种“向心力”,它把热闹都收回了屋子里,让人们更愿意聚在一起,或者,更愿意和自己待在一起。它逼着你去看清一些本质的东西。所以你看,这些词语,它们从来都不是孤立的。它们是一连串的钥匙,一把,能打开你的皮肤记忆;一把,能打开你的情感开关;一把,能让你回到过去的某个瞬间,重新活一次。它们是我们用语言给时间留下的印记,也是时间在我们心里刻下的年轮。我们感受它们,使用它们,其实就是在确认,我们真实地、热烈地,在这四季轮回里,活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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