笑哈哈、乐呵呵、哭唧唧、响当当、叮当当、轰隆隆、哗啦啦、淅沥沥、咕噜噜、滴答答、嗡嗡嗡、呼啦啦、扑通通、呱呱呱、叽喳喳、呼噜噜、吧唧唧、咔嚓嚓、骨碌碌。
说真的,有时候我觉得我们这些对文字特别“上心”的人,活得比别人累,也比别人赚。累,是因为我们总忍不住去咂摸、去拆解生活里那些边边角角的细节;赚,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,我们能从一粒灰尘里尝到宇宙的味道。就拿声音这回事儿来说吧,尤其是中文里那些可爱的、ABB式的叠词,简直就是我们语言的宝藏,是老祖宗留给我们这些感官敏锐之人的“通感”密码。
就说前几天吧,一场突如其来的午后雷阵雨。我正窝在沙发里,假装看书,其实脑子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。一开始,那雨是试探性的,一滴,两滴,落在玻璃窗上,发出那种极其克制的、轻柔的声响。如果非要用一个词,那一定是淅沥沥。这个词,你品品,它自带一种潮湿的、朦胧的诗意。它不是那种能打断你思绪的噪音,反而像一首催眠曲的伴奏,把整个世界的纷纷扰扰都隔绝在外,只剩下你和这一屋子的安宁。听着这淅沥沥的雨声,我会不自觉地泡上一杯滚烫的红茶,感觉整个灵魂都被这温润的水汽和柔软的声音给熨平了。
可没过多久,天色暗得像一块准备拧出水的黑抹布,风也开始不讲道理地嘶吼。雨点,就不再是淅沥沥了,它变成了哗啦啦。这两个词,一字之差,境界全变了。哗啦啦,这里面有种不管不顾的、倾盆而下的豪迈。它砸在邻居家的铁皮雨棚上,那声音简直就是一场盛大的、毫无章法的打击乐。这时候你再想静心看书?不可能了。你的心绪会被这声音拽着走,你会忍不住走到窗边,看马路上溅起的水花,看行人狼狈奔跑的样子,心里甚至会涌起一丝莫名的、原始的兴奋。你看,从淅沥沥到哗啦啦,声音的形态变了,我的心境也跟着完成了一次从“静”到“动”的迁徙。这不就是语言的魔力吗?
说到水,就不能不提那个我特别偏爱的词:咕噜噜。这个词太有画面感了,而且充满了生命的气息。夏天,运动完,渴得嗓子冒烟,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苏打水,拧开,对着瓶口,一饮而尽。那个声音,就是咕噜噜!你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去,那种畅快,那种解脱,全被这个词给概括了。它是有温度的,有速度的,甚至是有快感的。
当然,咕噜噜还有它尴尬的一面。比如,在一个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,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听着老板发言,你的肚子,偏偏在这时候,不合时宜地、响亮地,来了一声……咕噜噜。那一瞬间,时间仿佛静止,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你身上。这个咕令噜,就带着点滑稽,带着点窘迫,像一个没教养的小野兽在你身体里造反。同一个词,在不同的场景下,竟然能描绘出如此天差地别的情绪,你说奇不奇妙?
再聊聊人的声音。我总觉得,笑哈哈和乐呵呵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快乐。笑哈哈,是外放的,是能感染一整个房间的。我想起我爷爷,他讲起年轻时当兵的趣事,总会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,那声音洪亮、爽朗,就是典型的笑哈哈。这种笑,没有城府,纯粹是情绪的奔放。而乐呵呵呢,它更内敛,更持久。我奶奶坐在藤椅上,看着我们几个孙子辈的打闹,她不怎么大声笑,但嘴角永远挂着一丝微笑,眼神里全是满足和慈爱,嘴里可能还念叨着“慢点跑,别摔着”。她那个状态,就是乐呵呵。一个偏向于瞬间的爆发,一个偏向于绵长的状态。中文的精妙,就在于这种细微之处见真章。
与之相对的,是哭唧唧。这个词,现在在网络上用得有点……怎么说呢,有点撒娇,甚至有点贬义了。它已经不完全是形容悲伤,更多是形容一种黏糊糊的、带点表演性质的、惹人怜(或者烦)的委屈。一个成年人,如果真的伤心欲绝,那是嚎啕大哭,是泣不成声。而哭唧唧,更像是在说:“快看我呀,我好可怜,快来哄我。” 我倒不是讨厌这个词,我只是觉得它精准地捕捉到了现代人情感表达中一种新的、微妙的姿态。
我还对那些“硬”一点的声音着迷。比如轰隆隆。这个词一出来,就感觉地动山摇。小时候怕打雷,一听到窗外轰隆隆的,就赶紧捂住耳朵往被子里钻。现在长大了,住在城市里,轰隆隆的声音来源就多了。地铁从脚下穿过时,地面传来的震动是轰隆隆;不远处的建筑工地,打桩机在工作,那也是轰隆隆。这个声音,是工业文明的脉搏,它强大、规律,有时候让人心安,觉得城市在蓬勃生长;有时候又让人烦躁,觉得安宁被无情地碾碎。
还有一个声音,叮当当。这词儿自带一种复古的、轻盈的滤镜。我脑海里浮现的,总是老北京胡同里,一个穿着白褂子的大爷,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,车把上挂着一个铜铃,不紧不慢地穿过斑驳的树影,车铃发出叮当当的脆响。这声音,不急不躁,和胡同里悠闲的生活节奏是绝配。它不像汽车喇叭那么有侵略性,它更像是一种善意的提醒:“嘿,我来啦。”
然而,生活里最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,大概是咔嚓嚓。这个词,是断裂的声音,是终结的声音。我曾经失手打碎过一只我特别喜欢的、从景德镇淘来的陶瓷杯。杯子从手中滑落的那一瞬间,我的心跳都停了。然后,清脆的一声“啪”,紧接着就是杯身碎裂成无数片的咔嚓嚓。那个声音,真的,比心碎的声音还具体。它代表着美好事物的消逝,代表着不可挽回。在那之后,是死一般的寂静,那寂静,是被咔嚓嚓的声音给“炸”出来的。
你看,这些ABB的词语,它们哪里只是在模仿声音?它们是在用最简洁的方式,为我们搭建一整个场景,一整个情绪的磁场。它们是声音的速写,是情感的快照。当我闭上眼睛,念出“嗡嗡嗡”,我仿佛能看见夏日午后,一只蜜蜂在花丛中忙碌的金色身影;念出“呼噜噜”,我就能闻到冬天壁炉里火焰燃烧时,那种温暖又安心的木头香气。
所以啊,我总说,要热爱生活,先要学会“听”。不是用耳朵听,是用心去听。去听清晨窗外鸟儿的叽喳喳,去听深夜水龙头的滴答答,去听肚子里饥饿的咕噜噜,去听爱人发自内心的笑哈哈。这些声音,朴素得就像我们每天吃的白米饭,但它们,确确实实地,构成了我们活着的、热气腾腾的证明。它们用自己独特的方式,告诉我们:嘿,这个世界,正响当当地存在着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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