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哈大笑、捧腹大笑、哄堂大笑、开怀大笑、仰天长笑、笑逐颜开、嫣然一笑、莞尔一笑、付之一笑、忍俊不禁、啼笑皆非、笑里藏刀、皮笑肉不笑、嗤笑、冷笑、窃笑、苦笑、傻笑、偷笑、狂笑、爆笑、咯咯笑、嘿嘿笑、噗嗤一笑。
说真的,我对笑声这玩意儿,有点儿执念。可能因为我这人对声音、对文字太过敏感吧,一个人的笑声,在我听来,比他说的话要诚实一百倍。话可以是假的,是客套,是精心包装过的糖衣炮弹,但笑声……尤其是那种发自肺腑的,装不了。它像一条没法驯服的野狗,直接从灵魂深处窜出来,带着最原始的气息。
昨天在地铁上,我旁边坐了个姑娘,戴着耳机,估计是在看什么搞笑视频。车厢里摇摇晃晃,大家都面无表情地刷着手机,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铁轨的催眠曲。突然,她肩膀一抖,整个人像被电了一下,没忍住,噗嗤一笑。那声音不大,清脆得像掰开一根嫩黄瓜,特别突兀,又特别生动。周围好几个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她,她自己也赶紧捂住嘴,脸颊泛红,但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,亮晶晶的。那一瞬间,我觉得整个沉闷的车厢都好像被点亮了一下。就是这么一声小小的、失控的笑,让我觉得生活这东西,还没那么糟。
我最怕听到的,就是皮笑肉不笑。你知道那种场合,大家围坐一桌,明明气氛尴尬得能用刀子割开,偏偏有人要出来打圆场,嘴角咧到一个僵硬的弧度,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,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干巴巴的“哈哈”。天啊,那简直不是笑,是酷刑。每次遇到这种,我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,只想赶紧找个借口溜掉。那笑声里没有愉悦,只有疲于应付的营业感和社交耗竭。它是一个信号,告诉你“我们都在演戏,拜托你配合一点”。太可怕了。
与之相对的,是那种能把整个屋顶掀翻的哄堂大笑。我高中的时候,班上有个物理老师,是个顶着地中海、说话慢悠悠的小老头。有一次他讲自由落体,为了证明两个铁球同时落地,他颤颤巍巍地搬来两把椅子,自己站了上去,一手一个铁球,煞有介事地喊“预备——”,结果脚下一滑,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了下来,幸好不高,摔了个屁股蹲,两个铁球“哐当”滚出去老远。全班同学先是死一般的寂静,大概一秒钟吧,然后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,笑声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爆发了。那真的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壮观的笑声,各种声部都有,有前仰后合的,有拍桌子的,有笑出眼泪的,还有几个男生笑得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。老师自己也坐在地上,揉着屁股,跟着我们一起傻笑。那一刻,什么师道尊严,什么课堂纪律,全没了。只有最纯粹的、毫无恶意的快乐。那种集体共振的快乐,后来我再也没怎么体验过。
当然,笑也分很多种质地。有的人笑起来是咯咯笑,像一串小银铃,清脆悦耳,多是小女孩,或者心态特别年轻的女人,听着就觉得生活是甜的。有的人笑起来是闷闷的嘿嘿笑,带着点不好意思,或者一点点小算计,像我那个爱下象棋的邻居大爷,每次偷吃我一个“车”,就这么笑,让你又好气又好笑。
我最欣赏的一种笑,是莞尔一笑。这词太美了,充满了古典的韵味。它不是放肆的,而是内敛的,含蓄的。嘴角微微上扬,眼神里荡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。不需要声音,但那种愉悦和善意,却能穿透一切。我想起我奶奶,她不爱说话,但每次我去看她,给她讲些外面的新鲜事,她就那么静静地听着,然后对我莞尔一笑,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,像一朵慢慢绽放的菊花。那一笑里,有慈爱,有欣慰,有“你都长这么大了”的感慨。那是无声的语言,比任何话语都更让我心安。
不过,生活嘛,怎么可能总是阳光灿烂。还有一种笑,特别复杂,叫苦笑。这俩字搁一块儿,本身就充满了悖论。什么时候会苦笑?大概就是当你用尽了全力,生活却依然给你开了一个巨大玩笑的时候。辞职信都写好了,老板突然给你画了个升职加薪的大饼;淋着大雨跑去车站,发现公交车刚刚在你面前开走;精心准备了一场表白,对方告诉你她其实喜欢的是你朋友……那种无力感,那种荒诞感,骂街都觉得没劲,哭又觉得矫情,最后只能扯着嘴角,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,这叹息走到一半,拐了个弯,变成了一声笑。那笑里,有自嘲,有辛酸,有和这个操蛋的世界勉强和解的妥协。它比哭更让人心疼。
所以你看,一个“笑”字,背后能牵扯出多少情绪,多少故事。从最单纯的开怀大笑,到最复杂的啼笑皆非,每一种笑声,都是对当时心境最诚实的速写。我喜欢观察这些,收集这些。我甚至觉得,一个人的生命厚度,可以从他笑声的种类里听出来。一个只会假笑的人,他的世界大概是单薄而戒备的;而一个既能捧腹大笑,也懂得付之一笑,还能在逆境中苦笑一下的人,他的内心,一定是个广阔的、经历过风雨也依然柔软的宇宙。
我时常会想起我那位早已过世的外公。他是个极爱热闹的人,笑声洪亮,穿透力极强,是标准的中气十足的哈哈大笑。小时候我最喜欢坐在他腿上,听他讲故事,他讲到得意处,自己先笑起来,整个胸腔都在共鸣,震得我屁股都麻。那笑声里,有对生活毫无保留的热情,有不计较得失的豁达。后来他病了,瘦得脱了相,已经很少笑了。但有一次我去看他,他拉着我的手,看着窗外,突然说了一句:“你看,那鸟还在叫,天,也还这么蓝。”然后,他脸上露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,几乎都不能称之为笑。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,有些笑,它不必发出声音,也不必惊天动地,它只是在告诉你自己,我还活着,我还感受着。
这就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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