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e这个词,你要是查字典,它会告诉你读 /hiː/。这个音标拆开来看,h 就是一个轻微的出气音,有点像我们冬天想让手上暖和点,哈一口气那个感觉,但要轻得多,几乎无声;后面的 iː 是个长元音,发音跟汉语拼音里的“衣”一模一样,嘴巴要咧开,嘴角向两边拉,像微笑一样。所以连起来,就是一个清晰、响亮的“嘿—”,但要把“嘿”的韵母拉长成“衣”,听起来就是 “h-衣——”。
很简单,对吧?
然而,这仅仅是这个词在“聚光灯下”的发音。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强读式(strong form)。当你想特别强调“他”这个人的时候,或者he这个词出现在句子的开头,并且是重音所在时,它才会这么发音。比如,你妈指着一地碎玻璃问你:“谁干的?” 你为了撇清关系,指着你弟,一字一顿地说:“He did it!”(是他干的!),这时候的 he,就必须是那个响亮饱满的 /hiː/。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力量和指向性。
但问题来了,也是所有学英语的人真正会碰壁的地方——在日常的、流速飞快的口语里,he 几乎从来、从来不这么读。
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?看美剧,明明字幕上清清楚楚写着 “What did he say?”,可你竖起耳朵怎么听,都只能听到 “What’d ee say?” 那个 /h/ 的音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或者一句 “Is he coming?”,听起来完全就是 “Is-ee coming?”。
这就是he这个词的“潜规则”——它的弱读式(weak form)。在口语这条奔流不息的河里,像 he, she, you, for, to, and 这一类本身没啥实际意义、只起语法作用的“功能词”,为了不影响句子的节奏和流速,都会被“挤压”和“简化”。它们是语言里的“背景板”,是那些给主角(实词,如动词、名词)让路的配角。
he 的弱读,主要有两种“偷工减料”的方式。
第一种,是保留/h/音,但把长元音 /iː/ 缩短成短元音 /ɪ/。这个 /ɪ/ 的音,有点像中文里“诶”的口型,但发音要短促得多,舌头和嘴唇都不要那么紧张。所以,/hiː/ 就变成了 /hɪ/。这个变化很微妙,但你仔细听, “Does he know?” 里面的 he,绝对不是那个长长的“h-衣——”,而是一个短促的、一带而过的“h-诶”。
但真正要命的,是第二种弱读方式,也是让无数人听力崩溃的元凶:省音(elision)。也就是直接把开头的 /h/ 给“吃掉”了!
为什么?因为英语是一个重音计时语言(stress-timed language)。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串有节奏的鼓点,那些重读的音节就是“咚!”,响亮而清晰,占据的时间也长;而那些非重读的音节,就像两个鼓点之间快速敲击的“哒哒哒”,轻快、模糊,一晃而过。he 这个词在句子里,十有八九都落在那些“哒哒哒”的非重音位置上。
当 he 前面是一个辅音结尾的单词时,它的 /h/ 音就非常容易“因公殉职”。比如 “let him go” 变成 “let’im go”,同理,”did he…?” 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 “did-ee…?”。那个 /h/ 音在两个单词的连接处,为了让气流更顺畅,直接就被省略了。这在语言学上叫连读(connected speech),但在我们听来,就是赤裸裸的“吞音”。
我记得我刚到国外的时候,最挫败的一件事就是点餐。服务员小哥每次都笑眯眯地过来,飞快地问一句什么,我每次都只能一脸懵逼地回 “Sorry?”。后来录了音回去反复听,才发现他说的是 “Is he ready to order?”,问的是我旁边的男性朋友。但在我耳朵里,那句话就是 “Izzy ready to order?”,我当时满脑子都在想 Izzy 是谁?是我们这桌有个人叫 Izzy 吗?
这种 /h/ 的消失,在以元音结尾的单词后面更是家常便饭。比如 “I hope he understands.”,说快了就是 “I hope-ee understands.”。那个 he 彻底变成了一个光杆司令“ee”,直接跟前面的单词黏在了一起。
所以,你看,纠结于he到底怎么读,其实方向就错了。它在字典里有一种读法,但在现实生活里,却有无数种“听起来的样子”。你真正需要掌握的,不是如何把它完美地念成 /hiː/,而是要训练你的耳朵,去识别那些被“蹂躏”得面目全非的弱读式。
那怎么练?
别再一个一个单词去抠发音了,那是死路一条。语言是流动的,是成串的。你要做的,是去“听句子”,而不是“听单词”。
找一段你喜欢的美剧或电影片段,不要太长,一两分钟就够。找那种生活化的、对话密集的。
第一遍,开着英文字幕看,单纯理解意思。
第二遍,关掉所有字幕,盲听。这时候你就会发现,无数个 he、him、her、the、and 像幽灵一样在你耳边飘过,你明明知道它们在,却抓不住。别灰心,这是正常现象。
第三遍,才是关键。打开字幕,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地暂停。播放一句,然后你像个学舌的鹦鹉一样,用尽全力去模仿演员的语调、节奏、停顿,以及那些该死的连读和吞音。
当演员说 “I think he‘s crazy” 时,你听到的很可能是 “I think-ee’s crazy”。这时候,你的模仿,就不能是 “I… think… he… is… crazy.”,而必须是黏在一起的 “Ithinkeescrazy”。你要去感受那个重音,重音落在了 think 和 crazy 上,中间的 he’s 就是一个需要快速滑过的“小土坡”。
这个练习,我们叫“影子跟读”(shadowing)。它很痛苦,很反直觉,但它无比有效。因为它强迫你放弃单个单词的“正确”发音,去拥抱一整个句子的“音乐感”。英语的本质,就是音乐感。
一旦你的耳朵习惯了这种“缺斤短两”的弱读式,你的听力就会瞬间打开一个新世界。你会发现,不是外国人说话太快,而是他们说话的方式跟你书本上学到的,根本就是两套系统。一套是展览用的,一套是日常用的。我们大多数人,学的都是那一套“展览英语”。
所以,回到最初的问题:he 英语怎么读?
它在字典里读 /hiː/。
但在生活里,它可能读 /hɪ/,甚至更经常地,它只剩下了一个微弱的 /ɪ/,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听不见的 /h/ 加上一个元音 /i/,像个小尾巴一样挂在前面那个词的屁股后面。
别再指望在真实的对话里听到一个清晰饱满的 he 了。学会去聆听那些“幽灵之声”,去捕捉那些在重音缝隙里一闪而过的、被简化了的音节,那才是你真正听懂英语的开始。这不仅仅是关于 he 这一个词的秘密,这是通往流利听说之路的一把关键钥匙。你掌握了它,就等于掌握了英语口语的节拍和呼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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