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彩的词语

云卷云舒、风起云涌、波谲云诡、彤云密布、乌云压顶、浮云、流云、闲云、云海、云翳、鱼鳞云、火烧云、云蒸霞蔚。

今天下午，我什么都没干，就在阳台上看云。真的，就这么呆坐了两个多小时。手机扔在一边，电脑也关着，手里就一杯喝凉了的柠檬水。听起来挺没劲的，是吧？但说真的，这可能是我这周过得最“满”的两个小时。

一开始，天边就是几丝很淡很淡的闲云，那种感觉……怎么说呢，特别“懒”，像是不情不愿被风推着走的几缕猫毛。看得我整个人都跟着松弛下来了。你知道，城市生活里，这种彻底的松弛，太奢侈了。我总觉得，“闲云”这个词，简直是为我们这种心累的现代人量身定做的。它不光是飘在天上的云，它是一种心境。李白说“相看两不厌，只有敬亭山”，那云呢？云是“你看它时，它根本不看你，你看多久，它就自在多久”。这种“不在乎”的劲儿，特别治愈。

然后，风起来了。天色就跟调色盘似的，说变就变。刚才那些懒洋洋的家伙不知道躲哪儿去了，西边天际，开始风起云涌。那不是静态的画了，那是动态的，有生命力的，甚至是……有脾气的。大块大块的云，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揉搓、挤压，边缘翻滚着，亮得刺眼，内里却又是深不见底的灰。我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就是这个，风起云涌。它不光是形容景色，它简直是在形容一种气势，一种即将有大事发生的前兆。我见过真正壮观的风起云涌，是在青海湖边。天低得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云，云层厚重得像要塌下来，整个湖面都被映成了铁灰色。那一刻，你感觉自己特别渺小，什么人世间的烦恼、纠结、不甘心，在那种天地马上要合为一体的巨幕前，屁都不算。那个词，那一刻，就活了。它不是印在书上的两个汉字，它是带着风声和湿气的，能砸在你脸上的。

我一直对语言文字有种近乎偏执的敏感。我觉得，词语是有“体感”的。比如，彤云。这个词你念出来，嘴唇要微微撅起来，声音是温厚的，暖的。它自带一种温度。我永远记得小时候，冬天盼下雪。只要傍晚看到天边是那种被夕阳染透了的、又厚又实的橘红色云彩，奶奶就会说：“明天准下雪，你看这彤云密布的。” 于是，整个晚上，我都窝在被子里，心里那种踏实又兴奋的感觉，简直了。那个“彤”字，对我来说，就是棉被的温度，是窗外安静的世界，是明天可以打雪仗的约定。它跟“火烧云”还不一样。火烧云是绚烂的，是张扬的，是夏日傍晚的狂欢，美得有点不真实，像一场盛大的告别。但彤云，它是内敛的，是沉甸甸的，是冬日里一种温暖的许诺。你看，同一个傍晚的云，用不同的词，心境就完全不同了。语言，就是这么塑造我们感知的。

还有些词，就更微妙了。比如云翳。这个词，我第一次读到，就觉得心里被轻轻“遮”了一下。它不是那种黑压压的乌云压顶，那种是绝望的、窒息的。云翳，它更像是一片薄薄的纱，投下一小片阴影，让你心里某个角落忽然暗了一下。可能是你走在路上，阳光正好，一片云飘过来，光线弱了，你也跟着怅然若失了那么几秒钟。这种转瞬即逝的、淡淡的忧愁，用“云翳”来形容，不能更准了。就好像眼睛里长了翳，看世界都隔了一层，模糊了，不真切了。

当然，我最喜欢的，还是那个充满禅意和人生况味的词——云卷云舒。

这四个字，简直把“无常”和“释然”说透了。年轻的时候读不懂，觉得不就是云聚了又散了嘛，有什么了不起的。现在，自己经历了一些事，见过一些人来了又走，才慢慢品出味道来。前阵子搬家，理出一大堆旧照片、旧信件，坐在地板上，看了一下午。那些笑得灿烂的人，有些已经好多年不联系了；那些信誓旦旦的约定，早就成了浮云。心里不是不感慨，但也没有年轻时那种撕心裂肺的难过了。就觉得，哦，原来人生就是这样。像天上的云，聚散离合，本就是它的常态。你能做的，就是看着它，欣赏它来时的样子，也接受它走时的必然。这种感觉，就是云卷云舒。它不是让你冷漠，而是让你通透。这四个字里，有画面的流动感，也有时间的哲学感。它是我的人生背景音。当我焦虑的时候，烦躁的时候，我就抬头看看天，心里默念这四个字。好像真的有阵穿堂风，从心里吹过去了。

说到底，我为什么这么爱看云，爱琢磨这些关于云的词？可能因为云是最公平的景色吧。不管你住在哪里，是豪宅还是陋室，你一抬头，看到的是同一片天空，是同样自由变幻的云。它是大自然最慷慨的艺术品，每天都在上演不重样的展览，还免费。而那些词语呢，就是我们递给这场展览的门票，是解说词。有了它们，你看到的就不只是一团水蒸气，你看到的是情绪，是故事，是气魄，是稍纵即逝的美，甚至是……你自己。今天，我就看到了懒散的猫毛，看到了即将开战的军队，也看到了自己心里那片聚了又散的往事。真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