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涛骇浪、波涛汹涌、翻江倒海、浊浪排空、滔天巨浪、狂风巨浪、波澜壮阔、怒海狂涛。
有时候我就是会这样,毫无来由地,脑子里会钻进一个词,或者一个意象,然后就赖着不走了。今天的主角,就是“浪”。不是什么小情小调的浪花,是那种能把人的骨头都拍散架的大浪。然后,那些刻在中国人DNA里的四字格,就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。
说真的,语言这东西太奇妙了。一个“浪”,它本身只是个物理现象,但我们偏偏要用尽笔墨去描摹它、定义它、甚至恐惧它。就说 波涛汹涌 吧,这词儿听起来,是不是就有一股子闷劲儿?它不是那种尖锐的、一下子拍过来的惊吓。它更像是一头巨兽在水下翻身,你看不见它,但整个海面都在跟着它起伏、呼吸。我记得有一年去海边,不是旅游旺季,天阴沉沉的,风也大。我一个人站在栈桥的尽头,看着灰绿色的海水,它们就是那样,一个连着一个,饱满、用力、缓慢地“汹涌”着。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那“呼——哗——”的节奏,那一刻,你会觉得,海是有生命的,而且它今天,心情不太好。
可要说到真正的恐惧,那必须是 惊涛骇浪。你看,这词里带了两个情绪字,“惊”和“骇”。创造这个词的人,他当时一定不是个旁观者。他可能就在那艘快被掀翻的小船上,他看到的浪,是带着明确的攻击性和目的性的。那浪头立起来,像一堵会移动的墙,上面还卷着白色的、像利爪一样的泡沫。你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了:风声是尖啸的,浪声是咆哮的,冰冷的水沫子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,咸腥味钻进鼻子里,呛得人只想咳嗽。这种时候,你脑子里什么哲学、什么人生、什么远方,全都没了,只剩下最原始的、被巨大力量支配的恐惧。这四个字,自带音效和触感,每次读到,我后背都有点发凉。
当然了,也不是所有的大浪都让人怕。有时候,它是一种壮美。比如 波澜壮阔。这词儿就高级了,它有距离感,有一种审美上的从容。你八成是站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,比如高高的悬崖上,或者豪华邮轮的甲板上,视野开阔得不得了。眼前的海,浪头一个接着一个推向天际线,无边无际。那种感觉,不是恐惧,是敬畏,是“念天地之悠悠”的苍凉和开阔。它让你觉得自己特别渺小,但又因为见证了这宏大的场面而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。这时候,你可能会想拍张照,发个朋友圈,配的文案就是“星辰大海”,而不是“救命啊”。你看,换个词,心境就全变了。
我最近特别迷恋一个词,叫 浊浪排空。这词儿画面感太强了。“浊”,说明这水不清亮,它裹挟着泥沙、草木,一切它所吞噬的东西,颜色是浑黄的,是充满杂质的,是愤怒的。然后,“排空”,把天空都给排挤开了,有一种要把世界重新格式化的蛮横。这已经不只是海浪了,我总觉得它更像是灾难片里的场景,比如洪水,比如海啸的前锋。它有一种原始的、不讲道理的、摧枯拉朽的力量。你能想象那声音吗?绝不是清脆的“哗啦”,而是沉重、粘稠的“轰隆隆……”,是大地被撕裂的声音。
说到不讲道理,翻江倒海 简直就是把这种蛮横写在了脸上。江和海都给你翻过来了,还有什么秩序可言?这个词,我总觉得它带着一种晕眩感。它形容的浪,一定不是那种有节奏的、一来一回的浪,而是混乱的、四面八方涌来的、让你彻底失去平衡感的浪。特别像……嗯,像我跟我妈吵架的时候我内心的感觉。各种委屈、愤怒、不解、爱和怨恨,全都在脑子里搅成一锅粥,天旋地转,什么都看不清,什么都抓不住。你看,语言就是这么通感的,海浪的形态,居然能精准地描摹出一种激烈争吵后的精神状态,绝了。
要说最直接、最不加修饰的,还得是 滔天巨浪。这四个字,就是纯粹的力量展示,毫无技巧,全是感情。一个“滔天”,简单粗暴地告诉你这浪有多高——高到天那么高。它放弃了对形态、声音、颜色的所有细节描写,就用一个极尽夸张的对比,把那种毁天灭地的压迫感直接怼到你面前。就像一个顶级拳击手,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步法,上来就是一记重拳,直接KO。每次看到灾难片里,主角回头,看到一堵水墙耸立在城市尽头,遮蔽了阳光,投下巨大的阴影,我脑子里就只有这四个字。在那一瞬间,人类所有的文明、建筑、骄傲,都显得像个笑话。
写到这儿,我突然觉得,我们迷恋这些词,可能不只是因为它们描摹得精准。更是因为,那片不可掌控的、狂暴的海洋,恰恰是我们内心那个同样不可掌控、同样狂暴的精神世界的最佳投射。我们都有过波涛汹涌的焦虑,有过惊涛骇浪的恐惧,有过翻江倒海的崩溃,也奢望过能有波澜壮阔的人生格局。
语言,就是我们递给那片内心之海的探测器。我们用这些词语去度量它的深度,感受它的温度,描绘它的颜色。而这些关于大浪的词,大概就是我们词汇库里,能拿出的最重的锚了。它们沉甸甸的,带着海水的咸味和历史的尘埃,能让我们在自己情绪的风暴里,不至于被彻底掀翻。嗯,这么一想,这些又凶又猛的词儿,竟然还有点温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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