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高兴兴、快快乐乐、平平安安、安安静静、蹦蹦跳跳、说说笑笑、忙忙碌碌、辛辛苦苦、普普通通、轰轰烈烈、风风雨雨、家家户户、郁郁葱葱、朦朦胧胧、影影绰绰、恍恍惚惚、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、干干净净、整整齐齐、白白胖胖、哭哭啼啼、絮絮叨叨、磨磨蹭蹭、大大方方、踉踉跄跄、颤颤巍巍、浩浩荡荡、淅淅沥沥、叮叮当当、叽叽喳喳、冷冷清清、热热闹闹、马马虎虎。
你有没有觉得,aabb这种词,骨子里就带着一股子奶气?像是牙牙学语时,舌头还没捋直,就急着要表达全世界的欢喜,于是就“高高”“兴兴”,把一个意思重复两遍,好像这样快乐就能翻倍。我特迷恋这种语言里的“笨拙”,特别真诚。小孩子才不管什么语法修辞,他们的世界就是 高高兴兴 地出门,蹦蹦跳跳 地回家,摔倒了就 哭哭啼啼,看到糖果就 嘻嘻哈哈。一切都那么直接,那么赤裸。叠词,就是情绪的放大器。
长大后,世界复杂了,我们学会了用更“高级”的词去包装感受,反而离这种纯粹的表达越来越远。可这些aabb的词,它们就像刻在基因里一样,总在不经意间冒出来,一下子就把生活的底色给勾勒得 清清楚楚。
就说 忙忙碌碌 吧。小时候看大人总说这个词,不理解,觉得听起来还挺带劲的,像个永动机。现在自己一头扎进生活这片海,才咂摸出这四个字背后的滋味。早上七点,闹钟一响,挣扎着爬起来,脑子还没开机,身体已经进入自动导航模式:刷牙、洗脸、换衣服。地铁里,人贴着人,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“别烦我”三个大字,耳机里放着什么根本不重要,只是为了隔绝掉世界的 叽叽喳喳。一整天,对着屏幕,敲着键盘,处理着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,见缝插针地回几条信息。真的,就是那种陀螺式的旋转,停不下来,也说不清到底在忙些什么。到了晚上,拖着一身疲惫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,有时候连饭都懒得吃,只想把自己扔在沙发里。那一刻,你再咀嚼“忙忙碌碌”这四个字,口腔里全是疲惫的、涩涩的味道。它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充满活力的词,而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
可语言的奇妙也就在这里。同样是aabb,换个场景,立马换了人间。
上个周末,我特意没安排任何事,跑去一个老城区的菜市场。那才叫一个 热热闹闹!阳光从老旧的棚顶缝隙里挤进来,把空气里的微尘照得上下翻飞。卖菜的阿姨嗓门洪亮,跟顾客你来我往地讲价,那不是吵架,是一种带着烟火气的交谊舞。这边,活鱼在盆里 蹦蹦跳跳,溅起的水花甩到我的裤腿上,冰凉一下,反而觉得特精神。那边,刚出炉的烧饼香气,混着卤菜的酱香,还有水果摊 清清爽爽 的甜味儿,拼命往你鼻子里钻。人们 说说笑笑,提着菜篮子,慢悠悠地逛着。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像一块海绵,被那些鲜活的、具体的声音、气味、色彩,灌得 满满当当。这种热闹,和写字楼里的忙碌,完全是两码事。它不消耗你,它滋养你。
我还特别喜欢观察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。有一次在公园里,看到一对老夫妻,走路都 颤颤巍巍 的了。老爷爷搀着老奶奶,走得极慢,真就是“慢慢悠悠”这个词的真人版演绎。他们不怎么说话,就是走。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。老奶奶的头发全白了,但梳理得 整整齐齐。走累了,就在长椅上坐下。老爷爷从一个布袋里,慢慢吞吞 地掏出一个橘子,不紧不慢地剥开,然后一瓣一瓣,喂到老奶奶嘴里。整个过程,安静得像一幅画。我坐在不远处,假装看手机,其实一直在偷看他们。那一刻,我脑子里冒出来的词,不是什么“相濡以沫”,也不是“白头偕老”,而是更朴素的两个字:平平安安。是啊,人生折腾到最后,可能所求的,也就是这么一种状态。不是非要 轰轰烈烈,也不是要活得 明明白白,就是两个人,能这么安安静静、平平安安地坐在一起,分一个橘子。多好。
aabb的词,还能描绘出一种氛围,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“感觉”。比如下雨天。我特别喜欢那种 淅淅沥沥 的小雨,不开灯,就坐在窗边看。雨点打在玻璃上,滴滴答答,整个世界都变得 朦朦胧胧 的。远处的建筑,轮廓都模糊了,只剩下一些 影影绰绰 的光晕。这种时候,人的心也会跟着静下来,那些平时想不通的烦心事,好像也跟着这雨水,被冲刷得不那么重要了。但换成狂风暴雨,电闪雷鸣,那就是“风风雨雨”了,带着一种闯关的悲壮感。
有时候,我觉得自己对文字的敏感,其实就是对生活细节的贪婪。我喜欢一个词,往往是因为它背后连接着一个我亲身经历过的、活生生的场景。比如“絮絮叨叨”,我立刻就能想起我外婆。她总是一边摘菜,一边念叨着那些陈年旧事,从我小时候的糗事说到邻居家的八卦,声音不大,但就像不绝的溪流,淌过整个下午。小时候觉得烦,现在想起来,那“絮絮叨叨”里,全都是爱。
我们用语言去定义世界,语言也反过来塑造我们。这些看似简单的aabb词,它们就像一个个小小的钩子,钩住了我们生命里那些最本真、最直接的瞬间。它们是节奏,是呼吸,是心跳。它们让我们在描述这个复杂世界的时候,还能找到一种孩子般的、天真的韵律感。从最初的 懵懵懂懂,到经历 风风雨雨,我们都希望最终能过得 舒舒服服,活得 坦坦荡荡,然后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,回想一生,觉得一切都 妥妥帖帖。这,大概就是语言能给我们的,最温柔的慰藉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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