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澈见底、甘甜可口、涓涓细流、源源不断、泉水叮咚、汩汩而流、沁人心脾、冰清玉洁、碧波荡漾、清冽甘醇、喷珠吐玉、飞珠溅玉。
说真的,每次一想到“泉水”,我这脑子里头啊,就跟自动弹幕似的,哗啦啦飘过一堆词。但最先蹦出来的,永远是那几个最朴素、最不讲道理的。比如,清澈见底。
这词儿,简直就是泉水的身份证。我小时候在外婆家后面的山里,就真真切切见过那样的泉。那不是一个“池”,也不是一个“潭”,当地人管它叫“泉眼”。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石缝,周围全是墨绿的青苔,滑溜溜的。你得拨开一层蕨类植物,才能看到它。那水,真的,完全是透明的。底下每一颗被冲刷得圆滚滚的卵石,每一根微微摆动的水草,甚至偶尔慢悠悠爬过的一只小螺,你都看得一清二楚。阳光好的时候,光线投进去,在水底折射出那种奇异的光斑,晃晃悠悠的,像一场安静的梦。那时候我就觉得,“清澈见底”这四个字,简直是为它量身定做的,多一个字都嫌啰嗦,少一个字,那股子通透劲儿就没了。它不是玻璃的透明,玻璃是死的,泉水是活的,是有呼吸的。
然后就是声音。泉水叮咚。嗨,这词儿真是写绝了。发明这个词的人,一定是在一个特别安静的午后,一个人坐在泉边听了好久好久。那声音,它不是“哗啦啦”,那是溪流。也不是“咕嘟嘟”,那是烧水。就是“叮……咚……”,特别清脆,特别干净,还带着一点点回响。一下,一下,敲在石头上,也敲在你的心上。把周围所有的嘈杂都过滤掉了,只剩下这个。有时候你甚至分不清,到底是水滴的声音,还是时间流逝的声音。我总觉得,高级的文字就是这样,它不是在形容,它是在“通感”。你看到“叮咚”两个字,耳朵里就自动响起了那个旋律。这是一种近乎巫术的语言魔力。
当然,光看、光听,那还不够。你得凑过去,用手掬一捧。那一下,整个夏天都完整了。那股子凉意,不是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水那种生硬的、带点攻击性的凉,而是一种特别温柔、特别有穿透力的凉。一下子从手心钻进去,顺着胳膊一路蔓延到心里去。这就叫沁人心脾。真的,脾胃都被熨帖了。再尝一口,那味道……怎么说呢?它没有味道,但它又充满了味道。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,不是糖的甜,是植物根茎和矿物质混合在一起,经过漫长岁月过滤后,留下的那种最本源的甘醇。现在城里人讲究喝各种水,苏打水、矿泉水、纯净水,包装一个比一个精美,但说破天,也找不回那种直接从泉眼里冒出来的、带着山野气息的鲜活。那是一种奢侈,一种回不去的奢侈。
有时候,我看着那泉眼,小小的,不起眼的,就那么汩汩而流,永不停歇,就会莫名地很感动。“汩汩”这两个字也特别有意思,你看它们的偏旁,都是三点水,字形本身就像泉水在往外冒,充满了动感。它不是汹涌,也不是激荡,就是那么一股子温柔而坚定的力量,从大地深处而来,不知疲倦。这就引出了另一个词,源源不断。
我觉得“源源不断”这个词,它描绘的已经不只是一眼泉水了,它是一种生命力的象征。一个微不足道的泉眼,凭什么能滋养一方水土,汇成小溪,再奔向江河湖海?就凭它背后有整个大山的积蓄,有整个雨季的馈赠,有一个庞大而沉默的源头。这让我想起很多事。一个作家,他的灵感从哪里来?一个艺术家,他的创造力如何维持?我们普通人,在日复一日的庸常生活里,支撑我们走下去的那股劲儿,那个“源头”,又是什么?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快被掏空了,就像一个快要干涸的水洼。那时候,我就会特别渴望能找到我自己的那个“泉眼”,那个能让我重新源源不断、汩汩而流的地方。可能是一本书,可能是一次旅行,也可能,就是回到那个有泉水的老家,坐一会儿,什么也不想,就听听那“叮咚”声。
文字和生活,从来都是互相印证的。你没见过真正的好泉水,你就很难体会到“清冽甘醇”和“冰清玉洁”之间那细微的差别。前者偏向于味觉和体感,后者则更偏向于一种精神上的、人格化的比喻。你没有在山谷里长久地驻足聆听,你可能就会觉得“泉水叮咚”有点俗气,有点儿童化。但当你真的身临其境,你会发现,人类的语言在形容极致的美景时,往往会返璞归真,回到最简单、最直接的表达。因为任何华丽的辞藻,在那种纯粹的自然面前,都显得有点多余和心虚。
所以啊,我爱这些词。它们不仅仅是躺在字典里的冰冷符号,它们是我记忆的一部分,是我感官的延伸。它们是连接我与外婆家那片后山的秘密通道。每次默念这些词语,我就仿佛能再次看到那片湿滑的青苔,听到那清脆的“叮咚”,感受到那一捧水的清凉。这大概,就是语言文字,能给予我们这些热爱生活的人,最美好的馈赠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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