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高又帅、又矮又胖、又香又甜、又酸又涩、又哭又笑、又蹦又跳、又说又笑、又打又骂、又爱又恨、又惊又喜、又气又急、又冷又饿、又脏又乱、又大又圆、又白又胖、又细又长、又老又丑、又馋又懒。
说真的,我最近对“又什么又什么”这种结构有点着迷。它就像中文里的一个懒人包,一个情绪的快捷键,简单粗暴,但偏偏又精准得要命。你仔细想想,生活里那些最极致、最饱满、最让人五味杂陈的瞬间,是不是常常就能用这么一个简单的结构给框住?它不是平铺直叙,它本身就带着一种张力,一种“同时发生”的现场感。
就拿最简单的一个词来说吧,又香又甜。前两天路过一条小巷,就是那种导航都可能找不到的犄角旮旯,突然飘来一阵烤面包的香气。不是那种连锁店工业化的、咄咄逼人的香精味儿,而是带着发酵后麦子朴实气息的、温柔的香。我循着味儿找过去,果然,一个极小的门脸,里面一个系着白围裙的老师傅,正把一盘刚出炉的牛角包往外端。那金黄的色泽,在午后斜射进来的光线里,简直像镀了层圣光。我买了一个,趁着滚烫咬下去。外皮酥得掉渣,内里软得像云。那一瞬间,什么卡路里,什么热量表,全都滚蛋。幸福感被具象化了,就是舌尖上那个又香又甜的瞬间。你看,它不只是“香”和“甜”两个形容词的简单相加,它是一种叠加的、放大的、能把人瞬间击倒的幸福感。缺了哪个字,那份圆满就破了。
但生活嘛,哪能全是牛角包。转头我就去了个朋友家,帮他搬家。那场面,啧,简直是灾难片现场。箱子堆得像山,衣服、书、零食袋子、没喝完的饮料瓶,以一种极具后现代主义风格的方式散落在地板上。我朋友,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,坐在那堆“废墟”中间,一脸生无可恋。我当时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,就是又脏又乱。这个词太传神了。它不光是视觉上的冲击,还带着一种嗅觉和触觉上的暗示。你仿佛能闻到空气里浮着的灰尘味,踩下去都不知道会粘到什么。可有意思的是,当我挽起袖子开始帮他收拾,从一堆杂物里翻出我们大学时的合影,翻出他珍藏的绝版漫画时,我突然觉得,这又脏又-乱里,有一种滚烫的生命力。那不是死气沉沉的乱,而是一个人生活过的、挣扎过的、爱过的痕迹。是一个阶段的结束,和另一个阶段开始前的混沌。这片又脏又乱,是一个充满生命力的战场,而不是一座坟墓。
这种矛盾感,在“又什么又什么”的结构里体现得最淋漓尽致的,恐怕就是又爱又恨了。这个词,几乎可以用来形容我们生命中所有深刻的关系。比如我对我生活的这座城市。我爱它的便利,爱它深夜里依然亮着灯的便利店和书店,爱它永远有新鲜事发生,永远有机会在等着你。但我又恨它,恨它永无止境的交通拥堵,恨它高得离谱的房租,恨它那种推着你、逼着你不停奔跑的压迫感。有时候,我走在傍晚的人潮里,看着地铁口涌出的一张张疲惫又年轻的脸,那种又爱又恨的感觉就会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。我属于这里,但又时时刻刻想逃离这里。这种拉扯,这种拧巴,不就是我们大多数人生活的常态吗?一个简单的词,就把这种巨大的、复杂的、几乎无法言说的情感给钉在了原地。
然后还有那些更激烈、更外放的情绪。比如又哭又笑。这绝对是人类情感最奇特的表现之一。我记得特别清楚,我最好的朋友结婚那天,司仪让她爸爸把她的手交到新郎手里。她爸爸一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,憋了半天,就说了一句:“我把我的宝贝交给你了,对她好一点。”就这么一句话,我那朋友的眼泪“哗”一下就下来了。但她看着对面同样眼眶通红的新郎,又忍不住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那一刻,她就是真真切切地又哭又笑。那张脸上,挂着泪珠,嘴角却在上扬。那是告别过去的不舍,是对未来的憧憬,是幸福,是伤感,是无数种情绪的混合物,最后只能通过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理反应来宣泄。语言在那种时刻是无力的,逻辑是失效的,只有身体最诚实。
还有一种情绪,虽然没那么戏剧化,但折磨人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,那就是又气又急。这简直是现代生活“并发症”的代名词。你赶着一个重要的会议,结果网约车司机在原地绕了十分钟;你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的限量款,回家发现有瑕疵,但客服电话永远打不通;你苦口婆心地给父母解释一个手机功能,他们就是听不明白还反问你“你是不是嫌我烦了”。那种感觉!那种火气顶到脑门,但又发不出来,心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,恨不得原地蹦起来的无力感,就是又气又急。它不像愤怒那样有明确的出口,也不像着急那样有清晰的目标,它就是一种黏稠的、内耗的、让人心率飙升的糟糕状态。每一次经历,都感觉自己的寿命被缩短了一点点。
你看,“又什么又什么”,它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词语叠加。它是一扇小窗,我们通过它,能窥见生活最真实、最不加修饰的切面。它承认了世界的复杂,也拥抱了我们内心的矛盾。生活本来就不是一块纯色的画布,它就是又香又甜,也又脏又乱;它让我们又爱又恨,也逼得我们又哭又笑。这种并存,这种交织,或许……就是活着最有意思的地方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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