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日炎炎、骄阳似火、赤日炎炎、火伞高张、暑气蒸人、挥汗如雨、焦金烁石、赫赫炎炎、毒辣、炙烤、灼人、滚烫、焦灼。
每年一到这个时候,我的身体,就比天气预报还准。那种感觉……怎么说呢,就是你早上拉开窗帘,都还没敢把手伸出去,光是看着外面那层被阳光镀得发白的空气,皮肤就开始隐隐作痛。这时候,我脑子里那些关于太阳的词儿啊,就跟爆米花似的,一个接一个自己往外蹦。
说真的,我对“夏天”这个词本身没什么意见,挺美好的,西瓜、泳池、冰可乐……但它的使者——太阳,尤其是过了盛夏那个节点的太阳,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。我最怕,也最“欣赏”的一个词,就是 毒辣。
你品品,这个词多传神。“毒”!它不是单纯的热,它是带着恶意的,是主动攻击。就像你刚从空调开到18度的商场里走出来,迎面撞上一堵无形的、滚烫的气墙,那一瞬间,不是“热”,是“痛”。阳光像无数根细密的、烧红的针,毫不留情地扎在你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。真的,毒辣 这个词,你根本不需要去查字典解释,只要在下午两点,站在毫无遮蔽的柏油马路边等一个红绿灯,你的身体就会给你完完整整地解释一遍。那光线晃得你睁不开眼,路面的沥青好像都融化了,冒着那种特有的、呛人的味道,远处的景物都在热浪里扭曲、变形,跟梵高的画似的。这时候的太阳,它就不是那个挂在天上普照万物的神祇,它是一个拿着放大镜,不怀好意地聚焦在你身上的熊孩子。简直是谋杀。
然后就是 炙烤。这个词就更有画面感了,不是吗?它让你觉得自己是一块五花肉,被架在了一个看不见的烧烤架上。我家的阳台朝西,夏天午后,那里就是个天然烤箱。我试过一次,赤脚踩上去,那感觉,绝对终身难忘。不是烫脚,是直接从脚底板往天灵盖窜的一股电击。整个世界都在给你“加热”,不仅是头顶上那个大火球,还有你脚下的大地,你身边的空气,所有的一切都在合谋,要把你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水分给蒸发出去。阳台上我妈养的那几盆多肉,平时生命力顽强得跟小强似的,在这种 炙烤 下,都蔫头耷脑,一副“我撑不住了,你给个痛快吧”的模样。这时候你再看“炙烤”这两个字,那偏旁“火”字,简直就是象形文字,活灵活لي地在你眼前燃烧。
当然,我们从小写作文,用得最多的还是 骄阳似火。说实话,我一度觉得这个词特别“土”,特别没新意,属于那种小学生作文里凑字数的标配。但是,人长大了,经历的事情多了,再回头看这些“老掉牙”的词,反而能咂摸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。它“土”,是因为它太真实了,真实到我们都懒得去想它背后的意象。“似火”,真的仅仅是像火一样热吗?不。你有没有在某个夏日的黄昏,看过那种被染成橘红、甚至有点血色的天空?太阳慢悠悠地往下沉,但威力不减,把整个西边的天都烧着了。那不是火焰的温度,而是火焰的颜色,那种壮阔的、带着毁灭感的、蛮不讲理的美。那一刻,你才能真正理解,什么叫 骄阳似火。它不光是体感,它首先是一种视觉的冲击,是霸道的、不由分说的颜色,把整个世界都拖进了它的调色盘里。
在南方,尤其是梅雨季刚过的那几天,还有一个词会变得无比具体,那就是 暑气蒸人。这四个字,重点不在“暑”,而在“蒸”。“烤”是干热,“蒸”是湿热。那种感觉,就像你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里,空气是粘稠的,带着水汽,糊在你脸上,钻进你鼻子里,你每一次呼吸,都像在吸一团湿漉漉的热棉花。汗流出来,根本蒸发不掉,就那么腻在皮肤上,衬衫湿哒哒地粘在背上,风吹过来,不但不凉快,反而更添一层烦躁。我记得有一次去南方的古镇玩,就是这样的天气。走在青石板路上,两边的屋檐滴着水,空气里混着水汽、青苔和旁边小吃店飘来的油烟味,整个世界都像一锅正在咕嘟咕嘟冒泡的浓汤。那时候,我就觉得,创造 暑气蒸人 这个词的古人,一定在某个类似的地方,体验过这种叫天天不应、叫地地不灵的、无处可逃的闷热。
还有一些词,平时你可能用不上,但它们就像压箱底的宝贝,一旦拿出来,就特别镇得住场。比如 焦金烁石。这词儿听着就“硬”,掷地有声。它描绘的已经不是人体感官上的热了,而是一种能改变物质形态的、炼狱级别的酷热。你能想象吗?金属都能被烤化,石头都能被烧裂。这当然是一种夸张,但这种夸张里,透着一种面对自然伟力的敬畏和绝望。我不会在日常对话里说“今天真是焦金烁石”,那太装了。但是,当我在读一些历史,读到那些古代战争里,士兵们穿着厚重的盔甲在原野上行军的段落,这个词就会自己跳出来。那一刻,我好像能透过文字,感受到他们盔甲的滚烫,和那种近乎崩溃的焦灼。语言的魅力就在这里,它能超越时间和空间,让你对几千年前的酷暑感同身受。
说到底,我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形容太阳毒辣的词语?大概是因为,在漫长的岁月里,这是我们祖先每年都要经历的、最严酷的生存考验之一吧。每一个词,背后都浓缩了一代又一代人最真实的身体记忆。从最直白的 赤日炎炎,到带着攻击性的 毒辣,再到充满烹饪感的 炙烤,最后升华到充满文学想象的 焦金烁石……这些词语本身,就是一部关于夏天的、刻在骨子里的史诗。
所以现在,每当我又一次被太阳晒得头昏脑胀、想骂街的时候,我也会尝试着换个角度。我会一边狼狈地躲进阴影里,一边在心里玩味这些词。我想象着那个“毒”字是怎么来的,那个“蒸”字有多么形象。这大概也算是我这种文字爱好者,在与酷暑的漫长搏斗中,找到的一点点独特的、苦中作乐的乐趣吧。毕竟,能把如此难熬的体验,转化成如此精妙的语言,这本身,不就是人类一种了不起的胜利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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