描写画的成语

栩栩如生、惟妙惟肖、跃然纸上、呼之欲出、画龙点睛、笔精墨妙、丹青妙笔、气韵生动、意境深远、笔酣墨饱、疏密有致、尺幅千里、鬼斧神工。

说真的，有时候我觉得，我们对一些词的感知，已经被“说明文”给彻底毁掉了。就拿“栩栩如生”这四个字来说，是不是？一提起来，脑子里冒出的就是小学语文课本里，那幅齐白石的虾，旁边配着一行标准答案式的赏析。味同嚼蜡，毫无灵魂。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，我在美术馆里，看到再怎么逼真的画，都刻意绕开这个词，生怕自己也变得那么……面目模糊。

直到有一回，在苏州一个特别小的私人画廊里，淋着雨进去的，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梅雨季的味道。画廊里没什么人，灯光也调得昏昏暗暗的，恰到好处。我就那么毫无防备地，撞上了一幅画。画的是一只猫，一只最最普通不过的橘猫，蜷在一个旧藤椅上，懒洋洋的，半眯着眼。我的天。那一瞬间，我脑子里什么“构图”“光影”“笔触”……所有这些装模作样的词汇全部蒸发了。我感觉到的，是那只猫的体温，是它喉咙里将滚不滚的咕噜声，是它身上被太阳晒过之后，那种毛茸茸的、暖烘烘的、带着一点点灰尘味的香气。我甚至觉得，只要我一伸手，就能摸到它柔软的肚皮，然后它会不耐烦地掀起眼皮，瞥我一眼。那一刻，真的，除了“栩栩如生”这四个字，我想不出别的。不是因为它画得像照片，而是它画出了“生命感”。那种感觉，就像你屏住呼吸，能听到画里传来心跳。那只猫，简直呼之欲出，下一秒就要从画框里跳下来，伸个懒腰，然后自顾自地走开。

所以你看，词语本身是没有罪的。是我们把它用得太廉价，太不走心了。

当然，如果说写实派的画追求的是一种“逼近”，那我们传统的水墨画，玩儿的就是另一种高级得多的游戏了。它不求形似，求的是“神似”。我一直觉得，“气韵生动”这个词，简直是中国画美学的灵魂。什么是“气韵”？说不清。它像风，像呼吸，像一个人的气场。你没法用尺子量，但你一看，就知道“有没有”。

去年秋天，我去故宫看一个山水画特展。有一幅宋代大家的画，名字我忘了，画面也简单得要命。几笔淡墨勾勒出远山，山间飘着几缕若有若无的云雾，近处一棵老松，底下坐着个小到几乎看不清的人。就这么点东西。但是，你站在那儿，会被整个画面吸进去。那山不是死物，它在呼吸；那云不是棉花，它在流动。你仿佛能感觉到山谷里的风，带着清冽的、属于高处的湿气，吹到你脸上。整个画面，虽然大部分都是留白，却一点不空。那种空，是“意境深远”的空，是能让你自己的想象力在里面策马奔腾的空。这就是气韵。它不是靠堆砌细节堆出来的，而是靠那几笔看似随意的、笔酣墨饱的墨迹，靠着艺术家胸中的丘壑。那些留白，根本不是偷懒，是呼吸的空间。

说到这儿，就不得不提另一个我特别喜欢的词——疏密有致。这四个字，简直是生活的哲学。不光是画画。你想想，一间屋子，家具塞得满满当当，就透不过气。一段音乐，音符挤得密不透风，就只剩下吵闹。生活也是啊，日程表排得水泄不通，人就废了。高明的画家，最懂这个。哪儿该密，聚散离合，浓墨重彩；哪儿该疏，云淡风轻，一笔带过。我在看一幅描绘江南水乡的画时，对这个词有了特别深的体会。画上，近处的屋檐、石桥、乌篷船，线条密集，细节丰富，挤挤挨挨，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热闹。可是一抬眼，远处的江面，几笔淡墨就漾开了，水天一色，空旷辽远。那种从“密”到“疏”的过渡，一下子就把空间感、节奏感全都拉了出来。你的视线，你的心，都跟着那片水面，一起放松了，平静了。这哪里只是在画风景，这分明是在调度你的情绪。

还有一个词，带着点传奇色彩，叫“画龙点睛”。这个故事我们都听过。但它的真正魔力，要在你看画看得多了以后，才能真正体会到。有时候，一幅画，可能面面俱到，技巧无可挑剔，但就是……差了口气。它“活”不过来。然后，你可能是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，发现了一个绝妙的细节。比如，一幅万马奔腾的图，千军万马，气势恢宏，但让你心头一震的，可能是最前面那匹马眼神里的一点高光。这一点光，让整匹马的悍勇、不羁、生命力，瞬间被点燃了，然后这股火，燎原一样，烧遍了整个画卷。这一点，就是“龙眼”。我曾经看过一幅描绘夜市的现代油画，画里人声鼎沸，灯火辉煌，食物的香气仿佛都要飘出来了。我看了很久，觉得很棒，但也就只是很棒。直到我发现，在画面最深处，一个卖气球的小贩背后，有一个小女孩，仰着头，她的眼睛里，映出了整个夜市五彩斑斓的光。就那一下，整幅画的灵魂就有了。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场景记录，而是一个充满了温情和希望的故事。那个小女孩的眼神，就是这幅画的“龙睛”。

说到底，无论是丹青妙笔，还是鬼斧神工，这些词汇，都是我们这些“观者”，试图用我们贫瘠的语言，去捕捉和描绘那种瞬间击中我们的、无声的美。我们努力地寻找最恰当的词，去形容那种“尺幅千里”的震撼——明明只是一张纸，一片布，却能把万水千山、宇宙洪荒都装进去，让你神游物外。但更多的时候，最好的画，带来的感觉其实是“失语”。是你的大脑一片空白，所有的形容词都显得那么笨拙和多余。你只是站在那儿，被巨大的美感和情感包裹着，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，久久无法动弹。

我想，那可能才是一幅画，真正的，成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