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滋滋、笑嘻嘻、笑眯眯、乐呵呵、兴冲冲、美滋滋、眼睁睁、眼巴巴、气呼呼、气冲冲、怒冲冲、孤零零、空荡荡、可怜巴巴、泪汪汪、急匆匆、心怦怦、懒洋洋、慢悠悠、傻乎乎、晕乎乎、羞答答。
我总觉得,ABB式的词,是我们语言里最会撒娇、最不讲道理、也最直给的一部分。它们根本不屑于去“描述”什么心情,它们就是心情本身。像一个个小小的、活生生的情绪精灵,从嘴里蹦出来的时候,自带音效和画面。
你瞧,你跟人说“我很高兴”,对方点点头,知道了,哦,是高兴。这事儿就过去了,平淡如水。但你要是说,你今天心里美滋滋的,那就不一样了。这个“滋滋”声,简直是快乐在心里煎油的声音,你能听见那点小确幸在冒泡,噼啪作响。我每次稿子写顺了,或者自己琢磨出一道新菜,尝第一口,味道绝了——就是那种感觉。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喜事,就是一点点从心底漫上来的、温热的、带着甜味的油花儿,把自己给“煎”得舒舒服服的。
还有乐呵呵。这个词特别有北方冬天的暖气房的感觉。外面天寒地冻,屋里头,一家人围着桌子,可能也没说啥特别逗乐的事儿,但就是那个氛围,那个热气,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种满足。我楼下那个看自行车棚的大爷,永远都是这个状态。不管谁跟他打招呼,他都抬起头,眼睛笑成一条缝,中气十足地“诶”一声,整个人就是一尊行走的“乐呵呵”的佛。他的快乐,不是轻飘飘的,是敦实的,有重量的,能感染人。
当然,有光就有影。这些词也能把人的失落和难过,描摹得特别……怎么说呢,特别让人心疼。
前阵子搬家,旧房子里东西都清空了之后,我回去拿最后一点杂物。推开门那一瞬间,那个词就直接砸到我脑子里了:空荡荡。这个词太狠了。它不光是说“空”,那个“荡荡”,是回声啊。是你一个人的脚步声,在一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空间里来回飘荡,撞到四壁,再弹回你耳朵里。我站在客厅中央,阳光从没挂窗帘的窗户里照进来,把灰尘照得一清二楚。我能清晰地“看”到,沙发曾经在这里,我的猫喜欢趴在那个角落晒太阳,我们曾经在那张餐桌上吵过嘴也碰过杯。现在什么都没了,只剩下一种巨大的、沉默的失落感,在屋子里晃来晃去。那种感觉,比直接说“我很难过”要具体一万倍。
还有孤零零。这个词,我总觉得它最适合用在灯光下。深夜加班回家的路上,路灯把你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,全世界好像就你一个人,和那盏孤零零的路灯。或者,是冬天里,一整棵光秃秃的树上,只挂着最后一片不肯掉的叶子。那个“零零”,是凋零的“零”,也是数字“0”的“零”,是一种被世界清空了的感觉。它不是那种“众人皆醉我独醒”的孤高,而是一种被遗忘、被落下的,带着点寒意的孤单。
我特别怕看到小动物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。前几天在小区门口,看到一只流浪的小奶猫,缩在车底下,天还下着毛毛雨,它浑身湿透了,冲着我“喵呜喵呜”地叫,声音又细又弱。那双眼睛啊,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你,好像全世界的委屈都装在里面了。那个“巴巴”,是“巴望”着你,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的感觉。那一刻,你但凡有点人心,都会被它击溃。它让你觉得,你要是掉头走了,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人。
说到情绪的激烈程度,ABB词也从不含糊。比如气呼呼。这词儿绝了。它不是那种咬牙切齿的深仇大恨,而是更生活化的、有点孩子气的恼怒。“呼呼”,是喘气的声音啊!你能想象到一个人,两颊鼓鼓的,鼻孔放大,胸口一起一伏,正在那儿生闷气。我妈跟我爸吵架,吵不赢,又不想认输,就经常是这个状态。一个人坐沙发上,谁跟她说话她都不理,电视遥控器按得啪啪响,整个人就是一个行走的“气呼呼”表情包。它可爱,又真实,比“愤怒”这个词有画面感多了。
而另一个,眼睁睁,这个词简直是无力感的代名词。它太残酷了。它捕捉的是那种,你想做什么,却什么都做不了,只能看着最坏的情况发生在你眼前的瞬间。我记得小时候,我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买的一个玻璃小马,我姐不小心碰了一下,它就从桌子边上滑下去了。那一秒钟,时间好像被拉长了。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它掉下去,身体动不了,嘴巴也喊不出声,脑子里一片空白,然后“啪”一声,碎了。那种心也跟着一起碎掉的感觉,我到现在都记得。这个词,就是绝望的慢镜头。
但生活嘛,总归是五味杂陈的。我最喜欢的状态,其实是懒洋洋。尤其是在一个不用早起的周末,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地上切出一条条光斑。我醒了,但不起床,就那么在被窝里窝着,听着窗外的鸟叫,感觉自己像一只猫,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是软的,每一个念头都是慢的。时间好像都变得粘稠了,可以随心所欲地挥霍。这种懒洋洋,不是颓废,而是一种奢侈的、理直气壮的放松,是给自己的精神做SPA。
与之相对的,是慢悠悠。如果说“懒洋洋”是一种静态的享受,“慢悠悠”就是一种动态的哲学。我总爱观察公园里那些打太极的老人家,一招一式,慢悠悠的,像是把时间攥在自己手里,细细地盘。还有一次,我在苏州的平江路上,看到一个摇橹的船夫,那船也是慢悠悠地在水上漂,不急不躁。那一刻你会觉得,我们平时那种急匆匆的生活节奏,是不是错过了很多东西?那种火急火燎的状态,心里是慌的,而“慢悠悠”的人,心里是稳的。
有时候想想,这些词之所以这么有魔力,可能是因为它们的“叠音”本身就带着一种情绪的强调和延续。它在模仿我们最原始的情感表达方式。婴儿的啼哭,笑声,牙牙学语,不就是充满了这样的重复吗?它们绕过了我们成年人世界里那些复杂的逻辑和修饰,像一把钥匙,直接打开了情绪的那个房间,让你看到最本真的样子。无论是看到心仪对象时,那种心里小鹿乱撞的心怦怦,还是被人夸奖时,那种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窃喜的羞答答,它们都太生动,太有质感了。
所以你看,语言这东西多奇妙。有时候,最深刻的感受,反而是用最朴素、最孩子气的词语,才能表达得最贴切。它们就像生活里的一个个像素点,单独看,好像很简单,但拼在一起,就构成了一幅幅活色生香、有哭有笑的,我们的人生。

本内容由语文老师收集整理,不代表本站观点,如果侵犯您的权利,请联系删除(点这里联系),如若转载,请注明出处:https://www.ajesmm.com/t/159613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