装腔作势、虚张声势、趾高气扬、色厉内荏、仗势欺人、得意忘形、沐猴而冠、巧言令色、趋炎附势。
我跟你说,我对文字这东西,有时候真是敏感得有点病态。就比如今天下午,我在一家常去的咖啡馆里,靠窗坐着,本来是在琢磨一个文案,结果眼神就飘到了街对面。一个男人,西装笔挺的,正对着一个大概是下属的年轻人指手画脚。那个架势啊,啧啧,下巴抬得快跟天花板平行了,指尖在空中划来划去,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。可巧了,他老板的车正好从街角拐过来,他一瞥见,那身板,瞬间矮了三分,脸上那种飞扬跋扈立刻融化成了一滩谄媚的春水。
那一瞬间,我脑子里“嗡”地一下,就只剩下四个字:狐假虎威。
但紧接着,更多词儿就像从字典里自己跳出来一样,争先恐后地往外蹦。我们总说“狐假虎威”,可我们聊的,往往是那个“假”和那个“威”,聊的是整个事件的结构。但那只狐狸呢?那只走在老虎前面,尾巴翘上天,用眼角余光睥睨众生的狐狸,它到底是个什么状态?
我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,就是装腔作势。这词儿太精髓了。它不是简单的“装”,而是装出一种“腔调”和一种“姿势”。你闭上眼想,那只狐狸,它走路的步态肯定跟平时不一样。平时它可能是鬼鬼祟祟、贴着地面溜着走,但跟在老虎屁股后面,不,是走在老虎前面,它一定把每一步都走出了T台模特的风范,每根毛都充满了戏剧张力。就像我以前公司里的一个项目组长,一到大老板来视察的时候,说话立刻就变成字正腔圆的播音腔,手里那支笔,能被他硬生生用出指点江山的气魄。可老板一走,他又变回那个说话带口头禅、笑起来一脸褶子的普通中年人。那种腔调和姿势,就是一层可穿脱的皮肤。
然后就是虚张声势。这跟装腔作势有点像,但更侧重于“虚”和“张”。声势是“张”开的,是膨胀的,但内里是“虚”的。像个气球,吹得老大,一根针就破。那只狐狸的每一步,都是在向森林里的百兽宣告:“看见没?我,不好惹!”但这份底气,完完全全是老虎借给它的。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,尤其是在一些饭局上。有些人,一旦身边坐着个“大人物”,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响亮八度,劝酒的词儿都一套一套的,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这位“大人物”关系匪浅。可一旦大人物离席,他立刻就成了那个默默玩手机的人,整个人的“势”瞬间就泄了。那份张扬,不过是借来的光,镜花水月,虚得很。
说真的,最传神的,还得是色厉内荏。这四个字,简直就是对狐狸心态的精准X光扫描。外表(色)严厉(厉),内心(内)却虚弱、胆怯(荏)。这是所有狐假虎威者的内核。他们为什么要把姿态摆得那么高,把声音提得那么响?就是因为怕。怕别人看穿他的虚弱,怕那只老虎一回头就把他当点心吃了,也怕那些小动物们不买他的账。那种强撑出来的威风,其实是一种极度不安全的表现。我高中的时候,班里有个男生,特别喜欢欺负人,对谁都凶巴巴的。有一次,他跟隔壁班一个真正的“硬茬”起了冲突,对方一脚把凳子踹倒,吼了一声,他当时那个表情我记一辈子——一秒钟从凶神恶煞切换到惊恐小兔,脸都白了。那就是最活生生的色厉内荏,他所有的“厉”,都是纸糊的,风一吹就散架。
这种人一旦得势,那副嘴脸,就叫趾高气扬,或者更过分的,叫得意忘形。他会真的以为老虎的威风就是他自己的。他会忘了自己是谁,忘了自己几斤几两。你看那只狐狸,当所有动物都吓得四散奔逃时,它心里想的,恐怕不是“老虎真厉害”,而是“我真厉害”。它会享受那种万众瞩目的、被敬畏的感觉,并且迅速沉溺其中。权力是最好的春药,哪怕是借来的权力。我们生活中这种例子还少吗?一个小小的主管,手里捏着一点点报销签字的权力,就能把来办事的同事折腾得死去活来,那副仗势欺人的样子,仿佛他就是公司的董事长。他享受的,就是那种“我能决定你行不行”的快感。说白了,就是一种小人得志。
我觉得最讽刺的一个词,是沐猴而冠。猴子穿上人的衣服戴上帽子,终究还是个猴子。狐狸披着老虎的威风,它也变不成老虎。这种错位感,其实充满了滑稽和悲哀。那个靠着老板作威作福的男人,他打扮得再精致,开会时引用的词再高级,只要他老板一个眼神不对,他就立刻会变回那只战战兢兢的猴子,或者说,狐狸。他的“人样”,他的“虎威”,都是借来的戏服,戏演完了,就得脱下来。而最可悲的是,很多人演久了,就忘了自己是只猴子,真以为自己是人了。
说到底,狐狸的这一切行为,它的巧言令色,它的趋炎附势,本质上是一种生存策略。它很聪明,懂得利用规则,利用强者来为自己创造生存空间,甚至攫取利益。这在人类社会里,简直是刻在基因里的技能。我们或多或少,都曾在某个时刻,不自觉地扮演过那只狐狸。也许没那么夸张,但那种微妙的心态——比如,和某个厉害的朋友走在一起时,自己的腰板都挺直了些;在社交媒体上发一张和名人的合影,享受着那些点赞和羡慕的评论——那不就是一只微缩版的、活在21世纪的狐狸吗?
想到这儿,我又看了一眼街对面。那个男人已经恭恭敬敬地给老板拉开了车门,点头哈腰地送走了车。然后,他转过身,整了整领带,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刚才的趾高气扬,又开始对着那个可怜的年轻人指指点点。
老虎走了,但老虎的“威”,还残留在他身上,像一缕挥之不去的香水味。他还能靠着这股余威,再风光一会儿。
我摇摇头,收回目光,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。这世界,就是个巨大的森林,我们都是林子里的活物。谁是老虎,谁是狐狸,谁又是那些瑟瑟发抖的小兽,有时候,界限还真没那么分明。而语言,就是那把最锋利的解剖刀,能把这一切皮囊下的骨骼、心态和欲望,都剖得清清楚楚。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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