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的英语是 August。
就这么简单?又好像,不那么简单。
你当然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孤零零的单词记下来,就像背诵 “一月 January,二月 February” 那样,像吞下一颗没什么味道的维生素药片。但如果你愿意,我们可以把它捧在手心,凑近了,用放大镜,甚至用显微镜去看它,你会发现这个词的纹路里,藏着一个帝国,一个男人的野心,还有夏末那种独特、粘稠、带着金色光芒的空气。
我们先来拆开这个词,像玩乐高一样。Au-gust。
开头的那个 Au,你有没有觉得它听起来就特别……饱满?像你张大嘴巴,发自肺腑地赞叹一声:“哇哦——”。在拉丁语里,这个音和黄金(Aurum)、和曙光(Aurora)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它自带一种辉煌、庄严的底色。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元音,它是有分量的,是带着回响的。
然后是后半部分,gust。这个词本身在英语里就是“一阵狂风”的意思。a gust of wind。你感觉到了吗?那种突然刮过,带着力量,席卷一切的感觉。
所以,August 这个词,光从声音的质感上,就仿佛是一阵“辉煌的狂风”。它不是春天那种温柔的、试探性的微风,也不是冬天那种刺骨的、让你只想缩起脖子的寒风。它是夏天走到最浓烈、最炙热处,突然降下的一场金色风暴,盛大、强势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。
这感觉,恰恰就和这个词的来源,那个叫盖乌斯·屋大维(Gaius Octavius)的男人,对上了。
我们现在都叫他奥古斯都大帝(Augustus Caesar)。对,就是他。这个词就是他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产物。罗马的日历原本很简单粗暴,很多月份直接用数字命名,比如九月(September,来自拉丁语的“七”)、十月(October,“八”),以此类推。而七月,为了纪念战功赫赫的凯撒大帝(Julius Caesar),被命名为 July。
屋大维作为凯撒的继承人,一看,这不行啊。我干爹有了一个月,我作为开创罗马帝国的第一位元首,怎么能没有呢?于是,他盯上了紧跟在七月后面的那个月,当时还叫 Sextilis,意思是“第六个月”(古罗马历法里,一年是从三月开始的)。他大手一挥,从此,这个月就跟我姓了。
他给自己取的尊号是 Augustus,这个词在拉丁语里意味着“神圣的”、“威严的”、“值得敬仰的”。他不是简单地用自己的名字命名,而是用了一个形容词,一个充满了光环和权力的词。所以,August 这个月,它的名字源头,就是一个充满了“我很牛,你们都得敬仰我”的宣言。
更有意思的是,屋大维这个人心眼儿还有点小。他发现,凯撒的 July 是31天,而他选中的这个月原本只有30天。这怎么能忍?我的月份必须和我干爹的一样长!于是,他硬生生地从二月(February)那里“偷”了一天过来,把 August 也变成了31天。可怜的二月,本来就短,又被这么薅了一把羊毛,成了现在这副平年28天、闰年29天的样子。
你看,一个简单的月份单词背后,是多么人性,多么真实的一出戏。是权力、是虚荣、是攀比,是那种“你有的我也要有,而且我的不能比你差”的小心思。这比干巴巴地背诵“August,八月”要有血有肉多了吧?
所以,每次我看到 August 这个词,脑子里浮现的,都不是一个简单的日历格子。我看到的是罗马城里巍峨的神殿,是穿着白色长袍、眼神深邃的屋大维,是他站在万民中央,宣布这个月份归他所有的那种,嗯,august 的姿态。
这就引出了另一个奇妙的语言现象。
August 作为月份,首字母要大写。但如果把首字母a小写,变成 august,它就成了一个形容词。意思正是屋大维想赋予自己的那种感觉:威严的,庄重的,令人敬畏的。比如,你可以说 a university is an august institution(大学是一个庄严的机构),或者 an old man with an august bearing(一位气度威严的老人)。
这个形容词用得不多,有点文绉绉的,但一旦用出来,就显得特别有分量。它不像 grand 或者 majestic 那么直白,它带有一种历史的沉淀感和不言自明的权威。
语言就是这么有趣。一个皇帝的野心,凝固成了一个月份的名字,又把自己的精神内核,渗透成了一个形容词,流传千年。
说完了历史和词源,我们再回到感觉上来。
抛开罗马皇帝不谈,August 这个月本身,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?
对我来说,August 是粘稠的。是那种走在下午三点的柏油马路上,感觉鞋底快要被粘住的粘稠。是空气里弥漫着熟透了的西瓜、汗水和花露水混合在一起的,有点甜腻,又有点无奈的味道。
August 的声音,是蝉。不是一只两只,是成千上万只,用尽一个夏天积攒的全部力气,声嘶力竭地嘶吼。那声音不是噪音,它就是夏天本身。它告诉你,生命正在以最激烈的方式燃烧,也正因如此,它快要结束了。
August 的光,是金色的。不是清晨那种清透的、带着希望的淡金色,而是傍晚时分,太阳以一种极其缓慢、极其不舍的姿态下沉时,把整个世界都染成的那种浓郁的、化不开的昏黄金。所有的影子都被拉得长长的,仿佛时间本身都变得缓慢而凝重。
它是一个充满了悖论的月份。
一方面,它是懒散的。是暑假的尾巴,所有作业都堆到最后一天才开始动笔的拖延。是午后的一场大瞌睡,醒来时分不清今夕何夕,脸上还印着凉席的格子印。是那种“什么都不想干,就这样烂着吧”的无力感。
但另一方面,它又是焦虑的。夏日即将终结,秋天那个代表着“开学”、“上班”、“新计划”的季节,正在地平线上虎视眈眈。August 像一个盛大的派对终于要曲终人散前的最后半小时,背景音乐还在响,但已经有人开始收拾杯盘,那种狂欢之下的空虚和不安,开始悄悄蔓延。
它是一块融化到一半的太妃糖,甜蜜,但也粘手,而且你知道,它很快就要彻底化掉了。
所以,当别人再问起“八月英语怎么说”时,你当然可以脱口而出那个标准答案:August。但或许,在说出这个词的时候,你的脑海里,你的心里,会多出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东西。
你会想起那个有点小肚鸡肠但雄才大略的罗马皇帝。
你会品味到 Au-gust 这个发音里辉煌与狂风交织的奇妙质感。
你会联想到那个形容词 august 所代表的,那种不怒自威的庄严气度。
你甚至会闻到空气里那股夏末独有的,混杂着草木、尘土和离愁别绪的味道。
语言从来都不是平面的符号。它是一个立体的、充满了故事和情感的世界。而 August,就是这个世界里一个非常迷人的入口。它不仅仅是日历上从1号到31号的枯燥行程,它是历史的回响,是感官的盛宴,是一个季节的华彩终章。
所以,下一次当八月的热浪扑面而来,当你在日历上看到 August 这个词时,或许你听到的,就不只是夏末的蝉鸣,还有来自罗马帝国的一声,低沉而威严的回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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