勤勤恳恳、兢兢业业、废寝忘食、夜以继日、夙兴夜寐、孜孜不倦、埋头苦干、风雨无阻、日理万机、克勤克俭、精卫填海、愚公移山、持之以恒。
说真的,每次想到“勤劳”这两个字,我脑子里浮现的不是什么宏大叙事,也不是教科书里那些标准像。而是一些……带着体温和质感的词。这些四字词语,它们不像“漂亮”“可爱”那么轻盈,它们有分量,沉甸甸的,像我外婆压在泡菜坛子上的那块大石头,朴实,但压得住。
就说 勤勤恳恳 吧,这个词,我总觉得它是有声音的。不是那种响亮的、激昂的口号,而是清晨五点半,天还蒙蒙亮,隔壁那家早餐店的夫妻俩,开始和面、剁馅儿时,那阵细微又绵长的“梆、梆、梆”的声音。他们的对话也少,一个眼神,递过去一碗水,搭过来一块布,所有的默契和辛劳,都融化在那蒸笼里腾起的水汽里。他们从不说什么,但他们店铺的灯,就是这条街上最早亮起的。这就是我心里活生生的“勤勤恳恳”,是具体的人,具体的动作,具体的、不打扰别人的存在感。
还有个词,克勤克俭。这个词现在好像有点“过时”了,带着一股子旧时代的气息。我一听到它,眼前就是我奶奶那双布满褶皱和老年斑的手。那双手,能把一块用秃了的肥皂头,塞进新的肥皂里融为一体;能把我们吃剩的最后几粒米饭,用水涮进碗里,自己喝下去;能把一个破了洞的购物塑料袋,洗干净,晾在阳台上,下次再用。小时候我觉得她“抠”,长大了才咂摸出味儿来,那不是抠,那是一种对物力最朴素的敬畏。她的世界里,万物皆有其用,不该被轻易浪费。那种“俭”,不是吝啬,而是一种融在骨子里的、对生活的珍惜。这种珍惜,本身就是一种最深沉的“勤”。
当然,到了我们这一代,勤劳的形态,早就变了。我们很少再有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了。我们的战场,是办公室里那一方小小的隔间,是电脑屏幕上永恒闪烁的光标。这时候,另一个词就跳出来了:兢兢业业。
这个词,我觉得特别有画面感。它不是汗流浃背,而是眉心紧锁。你去看深夜的写字楼,总有那么几扇窗还亮着。凑近看,里面的人,可能正对着一份几百页的PPT,逐行逐字地校对一个数据;可能是在一行行敲着代码,为了修复一个只有万分之一概率出现的bug。那种专注,那种小心翼翼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。空气里没有尘土飞扬,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咖啡机偶尔的悲鸣。这就是现代版的勤劳,不动声色,却足以耗干心血。
而 废寝忘食 和 夜以继日,这两个词现在听起来,简直让我心里一紧。以前它们是绝对的褒义词,是挂在墙上的奖状,是模范人物事迹报告里的标配。但现在呢?我听到它们,闻到的是一股子“过劳”和“燃尽”的味道。我有个做设计的朋友,真的,他可以为了一个项目,连续一周,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。你看他朋友圈,凌晨三点,发一张电脑屏幕的照片,配文:“搞定。”底下全是同行点赞,说“牛逼”。可我看到那张照片,只觉得那光刺眼,那背影孤单。这种勤劳,像一场绚烂的烟火,极致地燃烧自己,照亮了项目,然后呢?留下一地灰烬。我有点怕这种勤劳,它太悲壮,也太脆弱。
我更欣赏的,或者说,我更向往的,是另一种状态——孜孜不倦。这个词,有一种主动的、充满内在驱动力的美感。它不是被KPI追着跑,不是被deadline逼到墙角,而是一种源于热爱的探寻。就像我认识的一位做植物研究的老先生,七十多岁了,还整天背着帆布包往山里跑,就为了找一种罕见的蕨类。他跟你讲起那些植物的名字、习性,眼睛里是真的有光。那种光,不是加班熬出来的红血丝,是知识和热爱点亮的星辰。他的勤劳,不苦,是甜的,是一种享受。他不是在“工作”,他是在“生活”,只不过他的生活方式,恰好是世人眼中的“勤奋”。
而我自己呢?作为一个每天跟文字打交道的人,我的“勤”,可能更接近于 埋头苦干 和 持之以恒 的结合体。有时候,灵感枯竭,对着空白的文档,一个字都憋不出来。这时候,没有捷径,只能“埋头”,去读,去查,去强迫自己写下一些不成形的句子,哪怕是垃圾,也要先堆出来。这是最笨的办法,也是唯一的办法。但更多的时候,是 持之-以-恒。这四个字,念起来就感觉不快,一顿一顿的,充满了韧性。它不是百米冲刺,是马拉松。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写上五百字;是坚持学一门外语,每天哪怕只背五个单词;是养一盆花,记得每天给它浇水、晒太阳。它太日常了,日常到几乎看不见。但就是这种看不见的、日复一日的重复,最终会让你在某一天,突然看到质变。那篇文章,终于有了血肉;那个单词,突然就在一部电影里听懂了;那盆花,在你毫无防备的清晨,绽放了第一个花苞。
那一刻的喜悦,是对所有平凡付出的最高奖赏。
所以你看,这些描写勤劳的词语,它们从来都不是冰冷的文字符号。它们是人的姿态,是时间的痕迹,是生活的不同切面。从我外婆手上的老茧,到朋友深夜电脑屏幕的反光,再到老先生眼里闪烁的星辰。勤劳,可以是一种生存的本能,可以是一种职业的操守,也可以是一种生命的热情。
我甚至会偶尔想起 精卫填海 和 愚公移山 这样的词。它们太古典,太有神话色彩了。在今天这个讲求效率和回报率的时代,听起来有点“傻”。但每次想到,我还是会被那种近乎悲壮的执拗所打动。那种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”的决心,不计成本,不问结果,只是因为“我想要”。这种勤劳,已经超越了现实的功利,抵达了某种精神的层面。或许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里,都有那么一片想要填平的海,一座想要移走的山吧。那可能是我们的梦想,我们的执念,我们不愿放弃的某个人或某件事。
而我们,就在这日复一日的 风雨无阻 里,用自己的方式,做着当代的“精卫”和“愚公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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