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气蓬勃、风华正茂、鲜衣怒马、血气方刚、初生牛犊不怕虎、桀骜不驯、青涩、懵懂、莽撞、少年心气。
说真的,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对文字的触觉,是种近乎病态的敏感。就像现在,我坐在靠窗的咖啡馆里,假装看书,实际上眼神早就溜达到了窗外那群刚放学的学生身上。他们穿着宽大的校服,几个人挤在一起看手机,然后突然爆发出那种,怎么说呢,毫无缘由、但又极具感染力的、清脆得像玻璃珠子掉在地板上的笑声。一瞬间,我脑子里就蹦出了那个词——朝气蓬勃。
这词儿,现在的大人很少用了,用起来总觉得有点像在写工作报告,或者是在念什么颁奖词。但你看着他们,你就会发现,没有比这更贴切的了。那种能量,不是靠咖啡因或者KPI强行续命顶出来的,它就是从骨头缝里、从每一个毛孔里,自己长出来的。像春天里没人管也会疯长的野草,带着一股子泥土和阳光混合的、原始的生命力。他们走路的姿势,肩膀是放松的,脚步是轻快的,甚至连书包甩在身后的弧度,都带着一种“天塌下来也无所谓”的、理直气壮的劲儿。
这种劲儿,再往上拔高一点,就到了一个更华丽的境界,叫 鲜衣怒马。我特喜欢这个词。它有画面,有声音,有情绪。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我那个刚上大学的表弟。去年过年,他回来,染了一头谁也叫不出名字的闷青色,穿了件价格贵到让他妈想揍他的夹克,骑着辆破二手摩托,非要载着我去兜风。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去,他还在后座大声地跟我讲他组的那个不着四六的乐队,讲他写的那些没人听的歌,讲他将来要怎么怎么样……我当时被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,心里却在想,这就是了,这就是鲜衣怒马少年时。衣服未必“鲜”,马也可能是破铜烂铁,但那份心气,那份觉得全世界都应该为自己让路的张扬,千金不换。
当然,这种张扬有时候会变成另一种东西,一种带刺儿的、让长辈们头疼的东西——桀骜不驯。我表弟身上也有。跟他爸,也就是我舅舅,一桌吃饭能吵起来三次。舅舅说他应该考个公务员,安安稳稳。他筷子一摔,说“你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!” 那眼神,又倔又委屈,像一头被困住的小兽,明明自己也害怕,却非要亮出爪牙。
我们成年人,太习惯于把这种姿态看作是“不懂事”。但说真的,我每次看到这种“不懂事”,都有点羡慕。那是一种还没有被社会磨平棱角的、原始的抵抗。它背后,其实是一种非常宝贵的少年心气。这种心气,是觉得自己很独特,很了不起,不屑于与庸常为伍。它很脆弱,一不小心就会被现实的耳光扇得粉碎;但它也很强大,所有伟大的梦想和颠覆性的创造,最初的燃料,不都是这点不合时宜的、傻乎乎的少年心气吗?就像一柄未经打磨的宝剑,锋利无比,却也容易伤到自己和别人。我们这些被生活盘得圆润光滑的“成年人”,剑早就入鞘了,甚至有时候都忘了自己还有过剑。
但年轻,也不全是这种高光时刻,不全是这种激烈的情绪。它还有另一面,一种更柔软、更私密的质感。我记得高中的时候,班里有个男生,很高,很白净,总喜欢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。他话不多,上课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,会先脸红,红到耳根,然后才慢吞吞地站起来。那种感觉,就是青涩。这个词太妙了,它不是笨,也不是害羞,它就是像一颗还没完全熟透的果子,带着一点酸,一点硬,但你知道,再过一阵子,它就会变得无比甜美。
我到现在都记得,有一次运动会,我跑八百米,跑到最后一圈,快虚脱了,是他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,陪着我跑。他什么也没说,就是在我旁边,用他的节奏带着我的节奏,直到终点。我冲过线,瘫在地上喘气,他递过来一瓶水,手都在抖,瓶盖拧了半天都没拧开。那个瞬间,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尴尬又美好的、手足无措的气氛。这就是青涩啊,它的一切表达,都是笨拙的,都是“未完成”的。但也正因为这种笨拙,才显得无比真诚。
这种青涩的内核,往往是懵懂。对世界,对感情,对未来,都处在一种似懂非懂的状态。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,什么都有个轮廓,但细节全是模糊的。我刚工作那会儿,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愣头青。第一次参加部门会议,领导在上面讲PPT,我听到一个不懂的缩写,直接就举手问了。全场寂静,所有老同事都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我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种场合,不懂也得装着懂,回头再私下问。那种莽撞,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热。
可是,说真的,我有点怀念那个莽撞的自己。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己。因为莽撞的背后,是没有被计算过的勇敢。是不懂得权衡利弊,所以才敢把真心话拿出来说;是不了解深浅,所以才敢一头扎进水里去。我们后来学会了“成熟”,学会了“看人下菜碟”,学会了在开口前把话在脑子里转三圈,我们确实不那么容易受伤了,但也好像……不那么容易快乐了。
年轻,就是这么一堆复杂又迷人的词语的集合体。它既有风华正茂的光彩,也有手足无措的青涩;既有血气方刚的冲劲,也有无人理解的桀骜不驯;它一边意气风发地想拥抱整个世界,一边又在深夜里为了懵懂的未来而迷茫。
现在我再看窗外那群少年,他们已经笑闹着走远了,只留下一个背影。我突然觉得,这些词语,它们不是一个个孤立的标签,它们是一个人生命中最活跃、最动荡的那个阶段里,所有情绪和状态的交响乐。而我们这些已经走过那个阶段的人,之所以对这些词如此敏感,念念不忘,大概是因为,我们身体里,还住着那个曾经的少年。他或许已经很久不说话了,但当我们看到相似的场景,听到相似的笑声,他就会在心底,轻轻地,用这些词,回应一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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