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声音的abab式的词语

滴答滴答、哗啦哗啦、咕咚咕咚、叽喳叽喳、扑通扑通、呼噜呼噜、咯吱咯吱、叮当叮当、轰隆轰隆、淅沥淅沥、吧嗒吧嗒、咔嚓咔嚓、嘟嘟囔囔、嘎吱嘎吱。

有些词，你说它是个词吧，它又好像根本就不是，它就是声音本身。它没打算跟你讲道理，它就是直接蹦到你耳朵里，再钻进你心里去的。我说的就是这些“带响儿”的abab们。真的，我对它们有种近乎偏执的迷恋。

就说下雨吧。这事儿就特别有层次。小雨，那种若有若无，润物细无声的，可能还够不上一个正经的象声词。但只要雨点再大那么一丁点儿，有了足够的分量能敲在玻璃上、芭蕉叶上、铁皮屋顶上，那声音就来了——滴答滴答。这四个字简直就是时间的实体化。我跟你说，有一年夏天，我失眠得厉害，整夜整夜地醒着。外面就是这么一场雨，不急不躁，匀速地敲着。我听着那滴答滴答，感觉整个宇宙都缩成了我这间小屋，和窗外那无穷无尽的、正在下落的水珠。时间不再是手机上跳动的数字，而是这一声声清脆的、带着凉意的敲击。那一刻，失眠的焦虑好像都被这雨声给洗干净了，心里居然特别平静。

可要是这雨势一变，从“滴答”升级到瓢泼，那词儿就得跟着换，立马就得是哗啦哗啦。这个词就豪迈多了，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、要把整个世界都冲刷一遍的决心。我想起大学时有一次，跟朋友在外面吃饭，出门时晴空万里，吃完一推门，嚯，好家伙，整个世界都在哗啦哗-啦地响。雨点砸在地上，溅起的水花都有一尺高。我们几个人被困在饭店门口的屋檐下，谁也走不了，索性也不走了。我们就看着街上光速消失的行人，看着雨水汇成小溪沿着马路牙子往下水道里灌，那声音，壮阔得像交响乐。这时候就没人会去想“滴答滴答”那点小情小调了，整个人的情绪都被这盛大的水声给提起来了，有一种“天地与我并生，万物与我为一”的错觉，特别痛快。

声音这东西，妙就妙在，它能把你瞬间拉回一个具体的坐标。比如，扑通扑通。你一看到这四个字，脑子里是不是马上就有画面了？反正我是。它几乎是我青春期所有重要时刻的背景音。第一次上台演讲，稿子攥在手里都湿了，话筒冰凉，底下黑压压一片人头，我听不见任何声音，唯一能听见的，就是我自己那不争气的、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跳，扑通扑通，擂鼓一样。还有，隔壁班那个白衬衫的男生，抱着篮球从我身边跑过去，带起一阵风，风里有阳光和肥皂的味道。就那几秒钟，我的世界也是寂静的，只有那两声，扑通，扑通，后来很多年我都觉得，那大概就是喜欢最初的声音吧。

当然，声音的世界里不全是这种紧张或激昂的。还有一种，是极致的安心。我家有只猫，一只橘色的肥仔。我最爱干的事，就是把它捞过来放在腿上，从下巴开始挠。它会先矜持一下，然后喉咙里就发出了那种全世界最治愈的引擎发动的声音——呼噜呼噜。那声音不大，但特别绵长，带着一种均匀的震动，顺着我的手，能一直传到我心里。有时候我写稿写烦了，或者跟谁吵架生气了，我就去盘它。听着那呼噜呼噜的声音，感受着它温热的、毛茸茸的身体，天大的事儿好像都变小了。这声音告诉你：别急，别慌，世界好着呢，你看，我这不就在你身边，安安稳稳的嘛。它像一个柔软的锚，能瞬间把人从坏情绪的浪涛里稳稳地固定住。

但也不是所有日常的声音都这么美好。有些声音，简直就是恐怖片或者悬疑小说的御用音效。比如，咯吱咯吱。我老家是那种很旧的木头房子，二楼是木地板。晚上，夜深人静，你一个人躺在床上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，这时候，楼上或者楼梯的方向，冷不丁传来一声“咯吱——”，你的汗毛是不是“唰”地就站起来了？这声音背后好像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，或者一个不请自来的“客人”。它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，每一个音节都拉得特别长，考验着你的神经。我小时候就总被这咯吱咯吱的声音吓得把头蒙在被子里。但说也奇怪，现在再回到老房子，听到同样的声音，心里反而生出一种亲切感。那不再是恐惧，而是岁月本身发出的回响。是这栋老房子在用它自己的语言，诉说着它承载过的所有脚步和时光。

这些abab的象声词，它们多诚实啊。它们不像那些形容词、副词，带着那么多主观的修饰和评价。它们就是模拟，就是复刻，就是把一个瞬间的声音切片，原封不动地递给你。你喝水喝得又快又猛，就是咕咚咕咚，这声音里有你的干渴和满足；你冷得发抖，牙齿打战，就是“咯咯哒哒”；你妈嫌你墨迹，在你耳边小声念叨，那就是嘟嘟囔囔，自带一种不耐烦的可爱。

我觉得吧，一个对生活有感觉的人，一定也是个对声音敏感的人。我们现在太习惯于用眼睛去看了，用大脑去分析了，常常会忽略掉耳朵能捕捉到的这些最质朴、最直接的信息。这些“带响儿”的词，就是提醒我们，嘿，朋友，别光顾着看，偶尔也静下来，听一听。听风沙沙沙沙地穿过树林，听钥匙叮当叮当地在口袋里碰撞，听薯片在嘴里咔嚓咔嚓地碎裂。每一个声音背后，都是一个活生生的、正在发生的、独一无二的瞬间。它们是生活的注脚，是记忆的录音带，是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，最真实不过的证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