鱼和水的成语

如鱼得水、鱼水之欢、水至清则无鱼、浑水摸鱼、漏网之鱼、缘木求鱼、临渊羡鱼，不如退而结网、城门失火，殃及池鱼、鱼龙混杂、涸辙之鲋。

最近有点魔怔，就爱盯着我书桌上那个小小的生态鱼缸发呆。那几尾青鳉，就那么几厘米长的小东西，在水草和沉木之间穿梭，快活得像一道道银色的闪电。每次看它们，脑子里就自动弹出来四个字：如鱼得水。这词儿，真是被用滥了，但你亲眼见到那个场景，才发现老祖宗造词的时候，眼睛有多毒。那种舒展，那种“这儿就是我的全世界”的自在，根本不是靠努力就能装出来的。

我想起我第一份工作，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格子间里，每天闻着人造板材和中央空调吹出来的、有点霉味的空气，我觉得我就是一条被扔在柏油马路上的鱼。每一口呼吸都费劲，每一次心跳都沉重。那时候，别说“得水”了，我连“水”在哪儿都看不见。后来裸辞，一头扎进现在这个自由撰稿的“小池塘”里，虽然收入不稳定，忙起来昏天黑地，但天知道，当我敲下第一个自己真正想写的字时，那种感觉……就是回家了。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，思维在脑子里游动，而不是被钉在某个KPI上。那一刻，我才真正懂了，如鱼得水，根本不是一种状态，它是一种“终于对了”的、带着点想哭的归属感。

可水，又不是永远都那么恰到好处。我一个朋友，控制欲极强，对伴侣的要求，简直就是用显微镜在挑刺儿。她总说，感情这杯水，必须纯净透明，不能有任何杂质。结果呢？谈一个崩一个。我后来忍不住跟她说，你知道吗，古人有句话，叫水至清则无鱼。这话不是让你去同流合污，而是告诉你，一个绝对纯净、毫无瑕疵、没有一点点灰色地带和模糊空间的环境里，生命力是没办法存在的。无论是感情还是工作，那种紧绷到极致的“干净”，最终只会养出一片死水。你得允许水里有点微生物，有点能藏身的缝隙，有点能让鱼儿喘口气、犯个错的浑浊地带，那样的生态，才活得下去。她听完沉默了很久，后来怎么样我不知道，但我自己是把这句话当成座右铭的。别太苛求，无论是对别人，还是对自己。活得太“清醒”，太“干净”，太“正确”，那不是生活，那是活在无菌实验室里，孤独又疲惫。

说到水的“不清”，我又想起另一个词，浑水摸鱼。这词儿吧，通常带着点贬义，好像总跟投机取巧、趁火打劫挂钩。我年轻的时候也特鄙视这种人。但说真的，人到中年，见过一些世事之后，反倒觉得这词儿没那么简单了。我见过最厉害的“摸鱼”高手，是在一次公司的大规模架构调整中。所有人都人心惶惶，不知道自己的部门会不会被裁，未来的业务方向是什么，整个公司就是一锅被搅浑了的泥水。大部分人都在焦虑、抱怨、站队、打听小道消息，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浑水里乱撞。只有他，不动声色地利用这个没人管业务、流程全乱套的窗口期，把自己手头积压了好几年的项目，用最快的速度、最少的阻力给推了下去，拿到了一个巨大的成果。等水清了，尘埃落定了，他手里已经攥着一条“大鱼”了。那一刻我才明白，有时候，混乱本身就是一种资源。当规则失效时，正是那些看得清水下暗流、并且敢伸手去“摸”的人，才能抓住机会。当然，前提是，你得知道你要摸的是“鱼”，而不是一块会把你手划破的石头。

有能摸到鱼的，自然就有被殃及的。有时候，你什么都没做错，就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小池塘里待着，结果外面“城门失”了火，莫名其妙地，你这“池鱼”就被烤干了。城门失火，殃及池鱼，这八个字，简直是所有无妄之灾的缩影。我小时候，爸妈吵架，我永远是那条“池鱼”。他们也不是针对我，只是他们的战场就在客厅，而我的小世界也就那么大。那些被他们当作武器扔向对方的、灼热的词语，每一句都像一块烧红的炭，掉进我的池塘里，整个水温都在升高，烫得我无处可逃。我只能假装睡着，或者躲在门后，感觉自己快要窒息。长大后，在职场、在各种人际关系里，这种“被殃及”的时刻也时有发生。你兢兢业业，但你所在的部门因为另一个部门的重大失误被整个砍掉；你用心维护一段友谊，但因为另一个朋友的介入和挑拨而分崩离析。你甚至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，因为火又不是你放的，你只是一条恰好住得太近的倒霉鱼。这种无力感，是生活里最让人憋屈的部分之一。

所以啊，能成为一条漏网之鱼，是多么大的幸运。在那些残酷的筛选、淘汰和灾祸里，总有那么一些，凭着运气，或者凭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机灵，从网眼儿里钻了出去。我有个前辈，在好几次行业大裁员里都幸免于难，我们都说他运气好。他自己却说，哪是运气，是我每次都提前半年就开始观察“渔夫”的动向，悄悄地往那些网眼稀疏的地方游。他总说，别等到渔网撒下来再想着怎么跑，那时候已经晚了。这话我记了好多年。所谓的“漏网之鱼”，背后可能藏着无数个我们看不见的、警觉的、悄悄调整方向的瞬间。他们看起来和别的鱼没什么两样，但他们永远都在观察水流的变化和水面上的阴影。

想来想去，其实我们每个人，一生都在和各种形态的“水”打交道，也都在扮演各种不同的“鱼”。有时候渴望如鱼得水，有时候又不得不接受水至清则无鱼的现实；有时候想学着浑水摸鱼的智慧，有时候又不幸地成了那条殃及池鱼。但琢磨这些词语久了，我心里最沉甸甸的，反倒是那句最朴素的劝诫：临渊羡鱼，不如退而结网。

是啊，站在这岸边，看着水里那些游得欢快的、挣扎的、幸运的、倒霉的鱼，分析它们的处境，感慨它们的命运，说到底，都还是个旁观者。羡慕别人的“得水”，叹息别人的“遭殃”，然后呢？然后什么都不会改变。真正有意义的，是看完这一切之后，低下头，看看自己手里的麻绳，开始琢磨，我自己的这张网，该怎么结？是结一张能捕获机会的网，还是结一张能保护自己的网？这张网的网眼要多大，才能既不错过想要的，又能漏掉那些不必要的麻烦？这，大概才是我这个爱琢磨文字的观察者，最终要为自己做的一件事吧。把所有的观察和感悟，都编织进自己的生活里，结一张结实、耐用，又有点弹性的网。这比什么都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