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时间流逝的词语

白驹过隙、光阴似箭、日月如梭、弹指一挥间、稍纵即逝、流年、光景、韶华、荏苒、蹉跎、须臾、刹那、倏忽、恍如隔世、物是人非、度日如年。

我有个特别奇怪的癖好，喜欢在下午四点左右，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，就那么坐着，看光。看那道斜斜切进屋子里的光，怎么从书桌的一角，懒洋洋地爬到地板上，再一点点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轻轻抽走一样，颜色从暖金色，变成橘红，最后悄无声息地，消失在墙角。整个过程里，你能清晰地“看”到时间在走。那些空气里浮动的微尘，在光柱里跳舞，每一粒都是一个时间的原子。真的，那一刻，白驹过隙这个词，就不再是书本上一个冷冰冰的成语，它有了实体。那道光就是“白驹”，那扇窗就是“隙”，嗖地一下，一个下午就没了。

小时候不懂。夏天那么长，长到我以为一个暑假永远都不会过完。每天最大的烦恼，就是决定到底是去池塘捞鱼，还是去小卖部赊一根五毛钱的冰棍。那时候的时间是粘稠的，像化了一半的麦芽糖，拖泥带水，带着一股甜腻的、悠长的味道。你盼着它快点走，可它偏不。现在呢？现在的时间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猛推，推着你往前跑，踉踉跄跄，根本来不及看风景。周一到周五像按了快进键，弹指一挥间，一个礼拜又交代了。我常常在周日的晚上，瘫在沙发上，脑子里一片空白。这一周我干了什么？好像干了很多事，又好像什么都没留下。这种感觉，特别像“流年”这个词给我的感觉。

流年。这词儿多美啊，像水一样。但你细品，它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被动。它不是“我度过的岁月”，而是“流过去的年岁”。你站在河边，看着日子哗啦啦地从身边冲走，你想伸手捞一把，却只能捞到一手湿漉漉的怅然。尤其是在你意识到自己正在蹉跎岁月的时候。天呐，“蹉跎”这个词，读起来都觉得脚底被什么绊了一下，踉跄不稳。对我来说，最蹉跎的时刻，就是深夜抱着手机，一集又一集地刷着根本记不住剧情的剧，或者是在社交网络上，漫无目的地刷新，看那些与我无关的狂欢和悲伤。等我猛然惊觉，脖子僵了，眼睛酸了，窗外天都泛白了。那种感觉，就是时间的小偷，搬空了你的夜晚，你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。那种空，比忙碌后的疲惫，要可怕一百倍。

前阵子，回了趟老家，去我读过的小学看了一眼。那个我曾经觉得无比巨大的操场，现在看来，小得可怜。传达室换成了电动伸缩门，墙上贴着我一个都不认识的优秀学生照片。我记忆里那个总是在校门口卖棉花糖的老爷爷，当然也不在了。我站在一棵据说是我们入学那年种下的梧桐树下，树长得很高很高了，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，碎得像一地金子。那一瞬间，我脑子里就只剩下四个字：物是人非。真的，时间最残酷的魔法，不是让你变老，而是让你熟悉的一切，变得面目全非。你记忆里的坐标，一个个都消失了，让你像个迷路的旅客。我甚至能清晰地回想起，当年就是在这棵树下，我和最好的朋友分吃一包辣条，阳光也是这么照着，他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油渍。那个场景，那么近，又那么远，远到恍如隔世。

所以你看，语言文字多奇妙啊。它能把这么玄乎、这么抓不住的东西，给你一个具体的名目，让你去感受它，品味它。比如“韶华”。韶华易逝。这词儿本身就带着一种青春的美感和脆弱。它不像“青春”，“青春”这个词有点愣，有点硬，像夏天正午的太阳。但“韶华”不一样，它有种月光下的柔和，像女孩子脸上那一层细细的绒毛，像春天刚刚抽芽的柳条，美好，但你知道，一阵风雨可能就没了。每次看到老照片里，妈妈年轻时的样子，梳着两条大辫子，眼神亮得像有星星，我都会想到这个词。那时的她，一定不知道，几十年后的光景，会是现在这个样子。

我们总说度日如年，通常是在形容痛苦和煎熬。但有时候，幸福的时刻，也会有这种感觉。不是煎熬，而是一种拉伸。比如，我曾经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，躲在一家小咖啡馆里看书。雨点打在玻璃窗上，噼里啪啦的，咖啡的香气混着书页的油墨味，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。那一刻，我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点，再慢一点。那一秒钟，被无限地拉长，里面塞满了安逸、温暖和满足。那种感觉，就是一个幸福的刹那。我们的一生，说长也长，说短也短，其实不就是由无数个这样的须臾和刹那组成的吗？我们拼命对抗时间的流逝，想抓住些什么，但真正能抓住的，或许就是这些微小而闪光的瞬间。

所以啊，我对这些关于时间的词，有种又爱又怕的复杂感情。它们像一把尺子，时刻提醒我生命的长短。但它们又像一个个精美的容器，帮我把那些溜走的日子，那些模糊的情感，小心翼翼地封装起来。当我念出“倏忽”这个词的时候，我仿佛能看到一只鸟，从我眼前“唰”地一下飞过，快到我只来得及眨一下眼。当我用到“荏苒”这个词，我仿佛能看到植物的藤蔓，在不知不觉中，爬满了整面墙壁。

语言，就是我们对抗时间遗忘的唯一武器吧。它让那些逝去的，有了一个可以被反复触摸、感受和诉说的形状。真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