雕梁画栋、琼楼玉宇、富丽堂皇、金碧辉煌、气势恢宏、鳞次栉比、错落有致、拔地而起、断壁残垣、古色古香、别具一格
有时候我觉得,词语是有体温的。特别是在形容建筑的时候,它们不只是冰冷的方块字,它们简直就是一块块砖,一片片瓦,带着建造者手掌的余温,也带着居住者百年的悲欢。
我这人吧,对文字有点过分的敏感,走在路上,眼睛里看到的常常不是钢筋水泥,而是一个个活蹦乱跳的成语。
就说上周,陪一个客户去谈事,地点约在市中心一家新开的六星级酒店。一进大堂,好家伙,那个扑面而来的感觉,脑子里瞬间就只剩下四个字:富丽堂皇。真的,一点都不夸张。天花板高得让人脖子发酸,一盏巨型水晶灯垂下来,像凝固的钻石瀑布。光,被切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,洒在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高级香氛和金钱的味道。那一刻,你整个人是会被镇住的,会下意识地收敛自己的动作,说话声音都小了八度。这就是“富丽堂皇”这个词的力量,它不只是形容词,它是一种气场,一种能让你瞬间觉得自己渺小、需要仰望的气场。紧接着,金碧辉煌这个词也冒了出来,但它感觉更具体,更侧重于视觉上的“金光闪闪”。你看那电梯门,那廊柱的包边,那接待台后面的背景墙,无一不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你:这里,很贵。
可说真的,这种地方待久了,我会腻。那种美,太有攻击性,太标准,像一个妆容完美但毫无灵魂的模特。我更偏爱的,是那种需要你静下心来,凑近了去看的。
我想起有一年去江南古镇,钻进一个不对外开放的老宅子。那才叫真正的 雕梁画栋。不是后来仿古街上那种用油漆刷出来的崭新亮色,而是带着岁月包浆的暗沉色调。房梁上刻着《三国》的故事,人物的面目在时光的侵蚀下有些模糊了,但那份动态和神韵还在。窗棂上的花鸟,每一片羽毛的纹路都清晰可见。我当时就想,这得是什么样的匠人,用什么样的心情,一刀一刀,才能把木头雕琢出这样的生命力?这种美,是内敛的,是需要你弯下腰、低下头,带着敬意去欣赏的。它不像“富丽堂皇”那样逼着你看,而是安静地待在那里,等一个懂它的人。
当然,还有琼楼玉宇。这个词对我来说,一直有点不食人间烟火。它不属于地面。你什么时候会想到它?大概是站在高处,看黄昏时分,夕阳给远方城市最高的那几栋摩天楼镶上一层金边,云雾缭绕在它们腰间,那一瞬间,它们脱离了地面,变得虚幻、飘渺,像是神仙住的地方。又或者,是某个大雪纷飞的冬日,去故宫,看到白雪覆盖下的角楼,红墙琉璃瓦,天地间一片静穆,那一刻,它也不再是人间的房子,而是神话本身。
从这种仙境里走出来,回到现实的城市,又是另一番景象。尤其是在香港、在上海陆家嘴那样的金融中心,你抬头,看到的是密不透风的玻璃幕墙,一栋挨着一栋,直插云霄。这就是 鳞次栉比。这个词太形象了,“鳞”和“栉”,鱼鳞和梳齿,那种密密麻麻、整齐排列又带着压迫感的样子,一下就活了。你走在下面,感觉自己像一条在深海峡谷里穿行的鱼,阳光都被切割成了碎片。而每一栋楼,本身就是一次 拔地而起 的宣言。这个词里有股劲儿,有种力量感和速度感,仿佛你能看到它们在一夜之间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过程,充满了野心和人类征服自然的欲望。
但城市的建筑语言,也不全是这种紧张的排比句。我喜欢在一些老城区里乱逛,或者去山城的步道上走走。那里的房子,就是 错落有致。它们不追求绝对的高度和整齐划一,而是顺着山势,或者依着河流,高高低低,前前后后,形成一种非常自然的韵律感。从远处看,就像一首用建筑写成的诗,长短句交错,节奏舒缓。你家阳台对着我家屋顶,我家窗户又能看到你家的小院。这种建筑形态,本身就充满了人情味儿。
说到人情味儿,我最心动的,还是古色古香这四个字。它可能只是一家小小的茶馆,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空气里是茶叶和旧木头混合的味道;可能是一条老街上的书店,书架是那种深棕色的,被无数双手摩挲得油光发亮。它甚至可以不是一个完整的建筑,只是奶奶家那把用了几十年的竹躺椅,上面的每一丝裂纹都藏着一个夏天的故事。“古色古香”的核心不在“古”,而在“香”。那是一种由时间沉淀下来的,让人安心的味道。
与之相对的,最让我心里发紧的词,是 断壁残垣。前年去一个废弃的工业区探险,看到那些被拆了一半的厂房,巨大的混凝土墙体上布满裂缝,钢筋像肋骨一样暴露在空气中,风穿过空洞的窗户,发出呜呜的声响。那一刻,你感受到的不只是破败,而是一种巨大的沉默和悲伤。你会忍不住去想,这里曾经是多么热闹,有多少机器在轰鸣,有多少工人在挥洒汗水?如今,只剩下废墟在无声地诉说。这个词,充满了故事的终结感,也充满了新故事的想象空间。
逛了这么多地方,看了这么多房子,从皇家宫殿到寻常巷陌,从摩天大楼到荒野废墟,我现在最欣赏的,反而是那些 别具一格 的存在。它可能是一家咖啡馆,外墙被刷成了匪夷所思的克莱因蓝;可能是一座美术馆,整个建筑就像一个被揉皱了的纸团;也可能只是某个小区里,一户人家把自己的阳台种满了花,瀑布一样垂下来,在一整片灰色的建筑里,成了一个彩色的惊叹号。
这种“别具一格”,是一种声明,是建筑师或者居住者在说:“嘿,世界是很有趣的,我们不必都长一个样。” 在这个越来越趋同的时代,我无比珍视这种建筑上的“离经叛道”。它们提醒我,美没有标准答案,生活也是。而这些词语,它们就像一把把钥匙,帮我打开了通往建筑灵魂深处的那一扇扇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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