赞美人无私奉献的成语

鞠躬尽瘁、死而后已、蜡炬成灰泪始干、春蚕到死丝方尽、公而忘私、舍己为人、毫不利己、专门利人、赴汤蹈火、毁家纾难、摩顶放踵、克己奉公、恪尽职守。

说真的，每次一琢磨这些词，我脑子里冒出来的，都不是什么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，反而是我家厨房里那点缭绕不散的，水汽。对，就是我外婆在灶台前忙活时，那口大铁锅里蒸腾出来的，混着饭菜香的、湿漉漉的白雾。

小时候我觉得，全世界最好闻的味道，就是那股子味道。外婆是个极瘦极小的老太太，背有点驼，走起路来慢吞吞的。但只要她一站到那个属于她的灶台前，整个人就像是上了发条的陀螺，一下子就有了使不完的劲儿。她的“奉献”，从来不说出口，全在动作里。淘米，水流过她沟壑纵横的手指；切菜，笃笃笃笃，是整个家里最安稳的节拍；掂勺，手腕一翻，火苗“呼”地一下舔上锅沿，那姿态，简直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。她把最好的一块肉夹到我碗里，把自己碗里的那块，悄悄拨给舅舅，然后低头，就着盘子里剩下那点菜汤，能扒拉完一整碗饭。我那时候不懂，只觉得外婆吃饭真快，真省事。

现在想来，这不就是最朴素的 春蚕到死丝方尽 吗？这个词，课本里总拿它来形容老师，形容那些名垂青史的伟人。可我偏觉得，它就该属于我外婆。她的生命，就像那根蚕丝，一寸一寸，密密实实地、不求回报地，织进了我们一家人的温饱和成长里。她没读过什么书，更不懂什么大道理，但她用一辈子，活成了一个成语。一个温热的，带着饭菜香气的成语。

后来我搬进了城里的公寓楼，那种电梯里遇到都低头玩手机、邻居住了三年都不知道姓什么的公寓楼。可偏偏，我们那个小区有个保安大叔，姓王，五十多岁，河南人，一口浓重的乡音。他的“奉献”，也跟宏大叙事不沾边。是夏天最毒的日头底下，他看到有业主拎着重物从外面回来，会跑出保安亭，二话不说接过来，一路送到单元门口，自己额头的汗跟自来水似的淌。是深夜暴雨，他会一个个打电话，提醒那些车窗没关严的车主，自己撑着把破伞在停车场里来回地跑，裤腿湿得能拧出水。

有一次我妈来看我，带了两大包自己种的菜，沉得要命。王大叔看见了，也是抢着帮忙提。电梯里，我妈跟他闲聊，问他一个月多少钱，这么卖力图个啥。他嘿嘿一笑，露出两排被烟熏得有点黄的牙，说：“拿了这份钱，就得把事儿做好嘛。再说，大家在一个院儿里住着，都跟一家人一样，搭把手，应该的。” 就这么简单。他嘴里说不出 克己奉公 这么文绉绉的词儿，但他做的每一件事，都在给这个词做注脚。他忘了自己正轮着岗，忘了自己可以安安稳稳坐在亭子里吹空调，他把所有业主的“方便”和“安心”，置顶在了自己的工作手册里。这种 公而忘私，不是在文件里，不是在报告里，它就活在这些最琐碎、最不起眼的小事里。真实得，甚至有点让人心酸。

所以你看，我对文字特别敏感，有时候是种折磨。因为我会忍不住去想一个词背后的“体感”。比如 蜡炬成灰泪始干。多美啊，多悲壮啊。我们用它来赞美老师，燃烧自己，照亮别人。可我每次读到，都觉得心脏被揪了一下。为什么“泪”非要“干”？为什么“炬”非要成“灰”？这里面，藏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自我消耗。

我认识一个做公益的朋友，长年在贫困山区支教。有一年我们聚会，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，眼神里有一种疲惫到极致的涣散。他跟我们讲山里的孩子多可爱，讲自己怎么帮一个失学的女孩重返校园，讲得眉飞色舞。可说着说着，他突然就沉默了，端起酒杯，一口闷下去，眼圈红了。他说，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快被掏空了，像一节被用得只剩下个头的铅笔。那一刻，我脑子里“当”的一声，就响起了“蜡炬成灰”。我们这些在外面的人，看到的都是他照亮别人的“光”，却很少有人去想，那蜡烛的“泪”，是不是真的又苦又烫。这种奉献，伟大，绝对伟大。但我们作为旁观者，在歌颂的同时，是不是也该递上一句：“累了，就歇歇吧”？这或许，才是对奉献者最体恤的尊敬。

还有一些词，是带着风声和火星子的，比如 赴汤蹈火。这个词一出来，画面感就太强了。它不是温吞的、日常的，它是一瞬间的抉择，是荷尔蒙与肾上腺素的迸发，是把自己的血肉之躯当成盾牌的决绝。前年夏天，我们这儿山洪，有个村子被困成了孤岛。冲锋舟开不进去，消防员就用绳子在激流上头架了条“生命通道”。有个年轻的消防员，为了救一个被吓坏的小孩，自己被一个浪头打下去，差点卷走。后来记者采访他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，脸上还带着稚气，挠着头说：“当时没想那么多，就想着得把孩子弄过去。”

“没想那么多”。这五个字，比“赴汤蹈火”四个字，还要重。因为真正的赴汤蹈火，往往来不及思考，它是一种本能，一种把“别人”的安危，瞬间置于“自己”之上的、近乎神性的本能。这种奉献，带着金属的铿锵声，每一次想起，都让人热血沸腾，又肃然起敬。

当然，还有些词，已经古典到快要被人遗忘了。比如 摩顶放踵。从头顶到脚后跟，都磨破了，也要去做对天下有利的事情。这词一听，就带着一股子先秦诸子的古朴气息。你很难在日常生活中找到一个精确的对应。但它的精神内核，其实无处不在。我外婆在厨房里，为一家人磨损的岁月；王大叔在小区里，为一份责任磨掉的安逸；我那个支教的朋友，在山风里，为一群孩子磨掉的青春；那个消防员，在洪流里，为陌生人甘愿磨损的生命……他们谁都没有“摩顶放踵”的自觉，但他们做的，就是这件事。

所以，我爱这些成语。爱它们的精炼，爱它们的意蕴。但说到底，我更爱这些成语背后，一个个具体的人。是这些有血有肉、会疲惫、会脆弱、但依然选择付出的普通人，才让这些冰冷的方块字，有了温度，有了重量，有了能穿透岁月的光。他们就像一个个坐标，或者说，一个个锚点，在我们这个有时候喧嚣又功利的世界上，定义了什么叫“高贵”。这种高贵，跟身份、财富、地位，毫无关系。它只关乎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