浩浩荡荡、郁郁葱葱、影影绰绰、婆婆娑娑、密密麻麻、辛辛苦苦、忙忙碌碌、浑浑噩噩、懵懵懂懂、战战兢兢、唯唯诺诺、吞吞吐吐、支支吾吾、轰轰烈烈、风风雨雨、平平安安、快快乐乐、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、叮叮当当、淅淅沥沥、叽叽喳喳、家家户户、点点滴滴、朝朝暮暮。
有人问我,有什么aabb的词语吗。
这个问题,真好。像一颗圆润的小石子,“叮”地一声掉进我心里,漾开的不是什么知识点的涟漪,而是一圈一圈的,关于生活本身的质感和声响。
你看,AABB式的词,本身就带着一种特别天真的节奏感。像小孩子刚学会说话,喜欢把一个字重复两遍,来确认这个世界,也确认自己的表达。“饭饭”、“觉觉”,是不是?所以每次一想到这类词,我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,反而是那个最柔软、最没有攻击性的词——懵懵懂懂。
我总记得小时候,夏天的午后,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。阳光被巨大的叶片筛成一片一片,影影绰绰地落在地上,随着微风婆婆娑娑。我就那么仰着头,看着光斑发呆,什么也不想,或者说,脑子里想的东西太多太乱,根本抓不住。世界是一个巨大的、模糊的、充满了蝉鸣和青草味的谜题。那种状态,就是懵懵懂懂。对一切都好奇,但又说不清道不明。这种感觉,成年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。我们现在懂的太多了,条条框框,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,反而失去了那种与世界混沌一体的美感。
长大,就像一个开关,“啪”地一声,世界就从“懵懵懂懂”切换到了“战战兢兢”。
我记得我第一份工作入职那天,穿上新买的、还有点硌人的西装,走进那栋闪着玻璃幕墙光芒的写字楼。电梯里每个人都面无表情,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。我的手心全是汗,攥着简历的手指冰凉。老板跟我说话的时候,我几乎是唯唯诺诺,生怕说错一个字。那种感觉,就是战战兢兢。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,每句话都得在脑子里过滤三遍。AABB,同样的结构,小时候是看世界的滤镜,长大了,就成了描摹自己内心状态的精准素描。太写实了,写实到有点残忍。
然后,生活就进入了“常速播放”模式。这个模式的主题曲,一定是“忙忙碌碌”。
我住在北京,对这个词的体会,大概比任何字典里的释义都要深刻。早晨六点半的地铁站,人流浩浩荡荡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驱赶着,汇入地下的铁皮洪流。每个人都睡眼惺忪,但脚步飞快。耳机里放着什么,手机屏幕上划过什么,其实都没进脑子。就是一种惯性,一种被推着走的忙忙碌碌。有时候深夜加完班,打车回家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万家灯火,会突然一阵恍惚。我今天都干了什么?好像干了很多事,填满了每一个时间缝隙,但又好像什么都没留下。那种状态,比“忙忙碌碌”更可怕一点,叫浑浑噩噩。像一个陀螺,被抽得飞速旋转,自己却失去了方向感。
但生活最妙的地方就在于,它总有出口。
当我被这种“浑浑噩噩”侵蚀到快要窒息的时候,我会选择逃跑。逃到山里去。找一个周末,背上包,去京郊的山里走一走。尤其喜欢雨后的山。空气是湿润的,带着泥土和植物根茎的气息。满眼的郁郁葱葱,绿得能滴出水来。那种绿是有层次的,墨绿、翠绿、嫩绿、黄绿……一层一层铺开,看得人心都静了。雨水还在顺着叶尖淅淅沥沥地往下滴,敲在石头上,敲在水洼里,像一首没有固定节奏的催眠曲。这时候,城市里的喧嚣、工作上的烦恼,好像都被这片绿色和这雨声稀释掉了。你会觉得,人啊,汲汲营营追求的那些东西,在这样的大自然面前,真是渺小得可笑。我们辛辛苦苦,到底是为了什么?是为了换取一个能看到这样风景的阳台,还是为了能有底气随时走进这样的风景里?这是个问题。
AABB的词,还特别擅长描摹一种“过程感”和“未完成态”。
比如吞吞吐吐。这个词太有画面感了。我见过一个朋友,想跟他的父亲坦白自己不想考公务员,想去做音乐。爷俩坐在饭桌上,一盘花生米,一瓶酒。那个下午,我朋友就一直处于这种“吞吞吐吐”的状态。话到嘴边,看到父亲严肃的脸,又咽了回去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,眼神躲闪。一个“想说又不敢说”的复杂心理,就被这简单的四个字给活灵活现地勾勒出来了。语言的魅力就在这儿,它不是在解释,它是在“表演”。
后来,我开始自己写东西,成了一个在网上敲敲打打的人。我对文字的这种“表演性”就更加敏感。我发现,我的人生,我的观察,都可以被这些小小的、带着叠音的词语串联起来。我所经历的,无非是那些风风雨雨;我所盼望的,也无非是家人和自己平平安安;我所追求的,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传奇,而是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,能找到一点快快乐乐的实感。
这种实感是什么呢?
是早晨给自己做早饭时,锅里煎蛋的“滋滋啦啦”;是给家里的绿植浇水时,看到它又冒出了一片新叶的欣喜;是晚上伏案写作时,思想和文字碰撞出的叮叮当当;是读到一本好书,作者的观点和你不谋而合时的拍案叫绝。这些,都是生活的点点滴滴。
我们总以为生活是一部长篇巨著,要有宏大的叙事,要有惊心动魄的情节。但其实,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,生活更像是一本用AABB词语写成的散文诗。它由无数个细碎的、重复的、带着声响和节奏的片段组成。那些叽叽喳喳的争吵和欢笑,那些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,那些在漫长岁月里朝朝暮暮的陪伴,才是构成我们生命最坚实、最温暖的底色。
所以,再有人问我“有什么aabb的词语吗”,我可能还是会先报出一串词语,但之后,我更想告诉他,去生活里听,去生活里看。这些词语,不在字典里,它们就活在风里,雨里,在你每一次心跳的节奏里,在你每一次犹犹豫豫或痛痛快快的选择里。它们是汉语给我们的,最温柔也最生动的礼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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