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刹那、一瞬间、眨眼间、转眼间、弹指间、霎时间、顷刻间、倏忽间、一念间、呼吸间。
说真的,我对这些“点儿那么大”的时间词,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恋,或者说,是敬畏。它们就像时间长河里激起的一朵极小浪花,小到你几乎看不见,但那浪花里,可能就藏着整个宇宙的秘密,或者,至少是你人生某个急转弯的全部信息。今儿早上差点儿就体验了一把极致的一刹那。那路口,绿灯刚亮,我这脚还没迈出去呢,一辆电动车,悄没声儿地,就从我鼻尖前那么“咻”地过去了。真的,就是一刹那,再往前凑那么一丁点儿,我今天估计就得在医院里琢磨这些词儿了。吓得我啊,心脏在嗓子眼儿那儿“咚咚咚”了好几下,跟擂鼓似的。那感觉,比看恐怖片里鬼突然冒出来还刺激,因为这是真的,太真了。
你看,“一刹那”,这词儿,梵语里来的,带着点儿禅意,是不是?好像一下子就把你从日常的琐碎里揪出来,让你去感受那个“当下”。但生活里,更多时候,它就是纯粹的快,快到你来不及反应。它不像“一瞬间”,虽然也快,但“瞬间”总觉得还有个“闪”的动作,能捕捉到一点点光影。而“一刹那”,就是“咔”,没了,干净利落,不给你任何回味的余地。
我特喜欢琢磨这些词儿。比如“弹指间”,多有画面感!一个响指,“啪”的一声,事情就过去了,或者就发生了。这里面有种潇洒,一种掌控感,仿佛时间都得听你指挥似的。虽然大多数时候,我们是被时间“弹指”,身不由己。武侠小说里高手过招,胜负往往就在“弹指间”,生死一线,那叫一个惊心动魄。我小时候就老幻想自己也能那么酷,结果呢?弹个响指,要么不响,要么把自己手指头弹疼了,时间照样慢悠悠地走它的。成年后,再用这个词,多半是感叹。好几年了,弹指间的事儿啊。这里头,就有了点儿沧桑味儿。
然后是“眨眼间”。这个最接地气,也最……怎么说呢,最容易被滥用。什么事儿都“眨眼间”,听多了耳朵会起茧子。但是,你又不得不承认,它太形象了。眼睛一闭一睁,世界可能就变了样。我记得我奶奶以前老说:“孩子啊,长得真快,一眨眼就这么大了。”那时候我不懂,觉得日子慢得像蜗牛爬。现在自己也到了某个年纪,回头看,嘿,还真是!那些熬夜K书的日子,那些初恋时偷偷拉手的黄昏,那些毕业散伙饭上的眼泪和拥抱……好像真的就是眨眼间,就都成了记忆里的黑白照片,带着点儿模糊的暖黄色。这词儿,朴素,但有力量,因为它连着我们最直接的生理感受。
还有“倏忽间”。这个词儿,我就觉得有点儿“仙气”,或者说“鬼气”。“倏”和“忽”这两个字,本身就带着点儿飘忽不定、难以捉摸的意思。光线倏忽间暗了下来,人影倏忽间不见了。它比“一刹那”更强调那种突如其来、甚至有点儿诡异的消失或出现。我写东西的时候,如果想营造点儿悬念,或者表达一种难以言喻的、 fleeting 的美,就爱用它。比如林黛玉那种“娴静时如姣花照水,行动处似弱柳扶风”的美,可能在你愣神的倏忽间,她就蹙起了眉头,有了另一番景象。这词儿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劲儿。
说到这儿,我得承认,我对这些极短的时间词,有种病态的敏感。可能是因为我老觉得时间不够用吧。总觉得有那么多想做的事,想看的书,想去的地方,可时间呢,它就像个吝啬鬼,给你的都是些零钱碎票,“一刹那”、“一瞬间”、“眨眼间”……你得拼命把它们攒起来,才能凑够一小段能让你踏踏实实做点儿什么的光阴。
前几天整理旧物,翻到一张小学的成绩单,背面有我当时写的一行歪歪扭扭的字:“长大后我要当科学家。”字迹都褪色了。那一刻,真是百感交集。从写下那行字,到今天坐在这里敲键盘,中间隔了多少个“弹指间”啊?数不清了。只觉得胸口有点儿闷,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那种感觉,也不是后悔,就是一种……怅然若失。好像在某个一念间,你就选了另一条路,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。而那个最初的念头,它就停在时间的起点,像个小小的灯塔,偶尔在你迷茫的时候,远远地闪那么一下。
我还特别留意这些词在别人嘴里的用法。有些人用得特别精准,寥寥几笔,就把那种时间的紧迫感或者易逝性给勾勒出来了。也有些人呢,就纯粹是口头禅,张嘴闭嘴“分分钟”、“下一秒”,听得我直皱眉。语言这东西,是有灵性的,你得尊重它,它才能为你所用,才能焕发出光彩。这些表示时间短的词,每一个,都是一个微缩的宇宙。它们提醒我们,生命里那些最重要的时刻,那些决定性的瞬间,往往都短得让你抓不住。但也正是因为它们短,才显得弥足珍贵。
就像夏夜里的流星,倏忽间划过天际,美得惊心动魄,但也短暂得让人叹息。你甚至来不及许愿,它就没了。但你看到了,你感受到了,那一刻的震撼,可能会留在心里很久。所以啊,别小看这些“小不点儿”的词。它们是时间的精灵,也是生活的注脚。有时候,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时间的拾荒者,总想在这些呼吸间、霎时间的缝隙里,捡拾起一点儿被别人忽略掉的意义和美。这大概,就是我对文字,尤其是对这些能精准捕捉时间脉搏的文字,如此痴迷的原因吧。它们让我在飞逝的时光里,找到了一点点可以依凭的东西,哪怕,那仅仅是顷刻间的错觉。但谁又知道呢,或许生命本身,就是由无数个这样的“顷刻”组成的呢?嗯,不想了,越想越玄乎。总之,好好对待每一个“现在”,别让它们轻易溜走,变成只能用“转眼间”来追忆的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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