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级aabb式的词语

红彤彤、金灿灿、绿油油、白茫茫、兴冲冲、笑嘻嘻、干干净净、整整齐齐、明明白白、清清楚楚、马马虎虎、家家户户。

那天翻开小侄女的语文练习册，又是这些个 aabb 式的词语练习。说真的，每次看到这些词，我心里就有点儿……嗯，怎么说呢，挺微妙的。一方面觉得，嗨，这不就是给小孩子“量身定做”的嘛，简单、直白，还带着点儿音乐感，叮叮当当（这里忍不住加一个）的。可另一方面，又忍不住想，语言这东西，是不是一开始就该接触更……“成人化”一点的？省得长大了还得费劲儿“戒掉”这种叠词的习惯。

我这人吧，就是对字眼儿特别敏感，一个词咂摸过来咂摸过去，能品出好几种味道。三年级，七八岁的年纪，世界在他们眼里大概就是 红彤彤 的太阳，金灿灿 的稻田，绿油油 的小草，还有冬天那 白茫茫 的一片雪吧？这些词，确实，形象得很。你跟他说“赤红”，他说不定还得愣一下，但你说 红彤彤，他小脑袋里立刻就有画面了，饱满的、带着温度的、甚至有点发光的红。就像上次带他去摘草莓，他捏着一颗，眼睛瞪得溜圆，喊：“小姨你看！这个红彤彤的！肯定特别甜！” 那一刻，我看着他那 兴冲冲 的小样儿，再看看那颗草莓，好像真的比平时看到的要红上好几度，甜丝丝的感觉都快溢出来了。这大概就是这种词语的魔力？简单粗暴，但直击感官。

还有那个 干干净净。这词儿在家长和老师嘴里出现的频率，简直不要太高。“把手洗得 干干净净！”“房间要收拾得 干干净净！” 小孩子呢？他们理解的 干干净净 可能跟咱们大人完全是两个标准。你让他收拾房间，他可能就把所有玩具一股脑塞进一个大箱子里，然后拍拍手，一脸骄傲地说：“干干净净啦！” 你凑近一看，床底下还滚着个积木，书桌角还粘着块橡皮泥。但这不妨碍他真心觉得自己做到了 干干净净。这种认知上的“错位”，其实也挺可爱的，不是吗？不像我们成年人，连“干净”都要分出个三六九等，强迫症似的追求一尘不染，反而少了那份轻松。

说到 笑嘻嘻，这个词简直长在了小朋友的脸上。他们开心的时候，那种毫无保留、发自内心的快乐，就是 笑嘻嘻 的。嘴角咧到耳朵根，眼睛眯成一条缝，有时候还傻乎乎地露出掉了的门牙。前几天在小区里看见一群孩子玩老鹰捉小鸡，那个当“小鸡”的小女孩，每次躲过“老鹰”的追捕，就回头做一个 笑嘻嘻 的鬼脸，得意洋洋的。那种纯粹的快乐，我们大人好像已经很难拥有了。我们的笑，掺杂了太多的东西，礼貌、敷衍、苦涩……唯独少了那份 笑嘻嘻 的透明感。

当然，也有让人哭笑不得的，比如 马马虎虎。这词简直是给某些小朋友（甚至某些大人，比如偶尔的我）量身定做的“护身符”。作业本上，这里少个点，那里多个撇，“你怎么回事？” “马马虎虎写错了嘛！” 考试卷子发下来，简单的计算题也能错，“检查了没有？” “嗯……马马虎虎看了一眼……” 气得人想笑，又觉得，唉，谁还没个 马马虎虎 的时候呢？这种带着点儿无奈和纵容的词，烟火气十足。它不像“粗心大意”那么正式，也不像“敷衍了事”那么严厉，就是一种……嗯，生活常态的描述。

我有时候会想，这些 aabb 式的词语，是不是就像语言的“童年”？它们简单、形象、充满感情色彩，特别符合孩子认识世界的方式。他们还没学会用更复杂的词汇去精细地切割世界、表达感受，就用这种叠加热烈的方式，把情绪和色彩一股脑儿地抛出来。兴冲冲 地跑，气冲冲 地走，乐呵呵 地看，懒洋洋 地躺……多鲜活啊。你甚至能透过这些词，看到他们当时的小表情，小动作。

而且这些词，很多时候带着一种“饱和度”特别高的感觉。金灿灿，不是一般的黄，是那种阳光下闪着光的、耀眼的黄。绿油油，也不是普通的绿，是那种春天里，雨水刚洗过，生命力快要溢出来的那种绿。这种极致的描绘，可能有点夸张，但特别有冲击力。我们成年人写东西，总想着要“准确”，要“克制”，反而有时候丢失了这种原始的、蓬勃的表达力量。

当然，也不是说这些词就完美无缺。用多了确实显得有点单调，有点“傻气”。记得以前自己上学的时候，作文里要是出现太多这种词，老师是会画圈圈，提醒你要用词丰富一些的。但现在回过头来看，尤其是在观察小孩子之后，我反而觉得，这些词有它们存在的独特价值。它们不仅仅是过渡，更是某种特定阶段、特定心境的真实写照。那种看世界 明明白白、清清楚楚，好就是 亮晶晶，坏就是 黑乎乎 的状态，多么难得。

现在的小侄女，已经开始不满足于这些 aabb 了，她会尝试用更“高级”的词，虽然有时候用得不那么恰当，有点儿 歪歪扭扭（又一个！）。看着她努力地遣词造句，我一方面为她高兴，语言能力在进步嘛。但心里某个角落，又有点儿小小的失落。好像那些 圆滚滚、胖乎乎 的、带着奶香味儿的词语，正在慢慢离她远去。她终将学会更复杂、更精妙的表达，但那种看世界 亮堂堂、暖洋洋 的简单快乐，会不会也随之打了折扣呢？

也许是我多虑了。语言嘛，本来就是流动的，生长的。每个阶段都有它独特的魅力。只是偶尔，在某个阳光很好的下午，看到一群孩子 打打闹闹、嘻嘻哈哈 地跑过，听到他们嘴里蹦出那些 aabb 式的词语，还是会觉得，嗯，真好听，像小时候外婆哼的歌谣，简单，却暖到了心窝里。那些词，就像 家家户户 窗棂上贴的红窗花，朴素，却也 红火火 地映照着一个纯真年代。